“小白。”
“啊?”
“别乱想,过来。”
他放下茶杯,笑得挺不直身。
我是一头雾水,满脸问号,想着这公主瞎了吧,会看上他?动不动就傻笑的一个毛头小子? “你,笑够了没,有什么想说的,现在说吧。”他没说话,我以为他伤心过头了,人界有言,悲极反喜,也挺可怜的,还是不刺激他了吧,让他一个人静静,仔细想想。 我打了个哈哈,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照顾好自己,不见。”
不见,恐这一别,再无相逢之时。 他的脸大半边都笼在树的阴影里,看起来挺寂寞的,我摸了摸鼻子,强压下心底的那股不适,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抹笑容,冲他摆了摆手,说:“保重。”
反正总是要分别的,比起藕断丝连,我更喜欢快刀斩乱麻。有些东西,不能强求。 别傻啦,白十鸢,你不该是个儿女情长的妖。我暗暗告诫自己。 “去哪?”
洛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后,他抓住了我的袖子,紧紧地,不肯松开,眸子深如寒夜。他就那样凝视着我,久久地不曾移开。
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却仍然低沉的好听。 去哪......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不过,人界这么大,去哪都无所谓,实在不行就回妖界,做个无忧无虑的妖。 我老老实实地答:“不知道。”他的睫毛颤了一下,许是未料到我会这般回答,在那站了一会儿,拽着我的袖子出了门。 “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
我兴许是被灌了迷魂汤,忘了拒绝,张口说:“好。”我们过了桥,回头望去,炊烟的圆柱从小屋的烟囱里升起来,细而直,飘入蓝色的天空里,阳光漏下来,躺在我们头上肩上。 洛生走在前面,我跟着他,突然他转过身来,指着一个楼栏,笑说:“那是我第一次见着你。”
“啊……”我没反应过来,把头向楼栏那边歪了歪,“第一次……第一次见难道不是在枫园?”
他大声笑起来,从袖中拎出一串铜钱,在我面前晃了晃。 “小没良心的!”
我盯着那串铜钱,眯长了眼,细细辨认,白羽……铜钱,这东西好眼熟,我好像…… 不对!我的生辰玉怎么会在他那? “哦~”我想起来了,“花灯节那日,我拿这个赔罪来着,我似乎将它抛给了一个人,不过没看清就溜了,洛生……” “想起来了?没良心的,我日日思,夜夜想,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将这要回去——” “洛生……” 他并不是真的生气,我看见他的嘴扭曲着,他想把它拉直了,但是不能够。 “没良心。”
“才不是,我那天没看清.....” 道旁的树木渐渐改变了,洛生把脚步放慢了些,一步步走着,宏亮的钟声乍然响起,把我吓了一跳。 我向东望去,高高的塔尖穿破重山,直入云宵。几只鸟受了惊,扑着翅膀,“啾”的一声飞起,未长齐的双翅在空中划过。 这是寺里的钟声,一声比一声宏亮。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问:“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身份生活?”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去瞅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异样。我暗自松了口气,又喊了他一声,他没回头,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洛生,你别做什么面首了——我养你啊!”我脱口而出。 洛生转过身,“不能等钟声过了再说吗?” 我露出牙齿来笑着,调皮地眨眨眼。而下一秒僵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因为他说,“好啊。”
东方横跨着一条虹,这样可爱,颜色这样多,我看着它,简直觉得我快乐得整个人都要炸裂了。 原来,他听到了啊,他全都听到了。我虚飘飘的,觉得晕眩,但是我心里有点什么东西缓和下来了。 “我说真的,没开玩笑。”
我道。
“我也没开玩笑。”他眨眨一只眼睛,眼中的笑就要漫出来,“不过,有件事我想你搞错了,我是清白的。”
我空洞地瞪着眼睛,也向他眨了眨眼,脸“噌”地一下红了,一种不是来自金色的日出的温暖,充满了我全身。 我回味着他的那句“清白的”,一股愉悦的泉源在我心里汹涌着,不可抗拒的,就像那小溪的泉源一样。 云卷在一起,成为波浪形的大白羽毛长枕。大地是淡绿色的,连空气本身都是看得见的,金色的,一切的树与草与灌木都亮闪闪的。 我举起双臂,笔直地两面张开,像新生小鸟的翅膀。 我向他奔去。 “洛生,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我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洛生的眼中盛满了温柔,黑色的瞳仁里我看见了小小的我。
我“吧嗒”一口,亲了他满脸的口水,双手环抱住他的高肩,得逞地坏笑着。 洛生捏着我不小心露出来的虎耳朵,向上一提,竟将我抱了起来。 我胡乱地蹬着腿,腮边泛起潮红,两颊越来越烫,“噗”的一声,衣衫滑落,我的爪子勾住他的袖子,他的掌心覆着我的后脖颈,细长的尾巴上下晃动。 我瞪大眼睛,一脸无措,反观洛生正贱兮兮地笑着,“原形毕露了哦。”“啊!”
我尖声大叫起来。
“我的衣裳!”我手忙脚乱地跳下地,一边拎着衣带裙子一边想,完了完了,好丢脸啊!啊啊啊啊,怎么会这样,没脸见人了啊!
我将自己裏在衣服中,背过身去,双眼微闭,心中默念口诀,我变!我变!变变变!?嗯?变不回去了!为什么变不了!我急的满头大汗,团团转。 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我精疲力尽地卧倒在土地上,仰天长啸,还是无法变回人形啊啊啊! 我将脸埋于土中,一阵翻滚,左一圈,右一圈,滚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直愣愣地盯着天空。 苍穹被高大的树遮蔽,层层枝丫,不见天日,我眯起眼睛,努力去辨认。 淡淡的云此时竟带着血红,血红中又带着妖艳的紫,残残紫金于黑云中破碎,冲天煞气遮住了日头,一轮红得发紫的月如钩般挂在紫黑色的幕布上。 我的手忽然开始发冷,指尖的寒意沿着血脉,一直渗入心脏,在那里紧缩,挤压,不能抑制,无法强迫,进出强烈的疼痛,我无法抑制,手竟然在发抖。 “血月,该死的,把这忘了。“我喃喃自语。 洛生半蹲下身子,目光堪堪与我平齐,他似乎有些紧张,问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