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我,眉心微挑,大笑起来,我有些诧异,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这人居然不怕我?
我不信,竖起身后的尾巴,摆出一副吓人的样子,五指成爪,向他扑去。 哼!小样,吓不死你! 我扑到那人身上,却不曾想他那么弱,不复方才挥指斩树的模样,一下子就被我推倒了,青草味混着他身上的药香嗅入我的鼻中。 “嗷呜,嗷呜!”少年不急着起身,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笑得更起劲了,他捏着我的耳朵,道:“明明是只小老虎,却硬要学狼叫,嗯?还怪可爱的。”
嗯???可爱?!本公主乃白虎!白虎,百寿之王,你知道吗?! 嗷呜叫的那种,你知道吗?! 可显然,这小子不知道,仍笑盈盈地望着我。亦或许,是不在乎。 这小子竟觉得我可爱?我平生第一次感觉被侮辱了…… 哼,看我变回原身,不吓死你! “砰”我瞬间化为真身,自以为很威风的吼了一声,吼完就准备溜,可不能被其他凡人看见了,毕竟本虎皮色绝佳,万一有小人…… 等等,我身体怎么腾空了?腰间还多了一双手?嗯?嗷呜,放开我,你这个小人! 少年看到手中五彩斑斓的的妖兽皮毛柔软光滑, 额上生了个威风八面的“王”字。 他觉得好笑。 我抬起略有些笨重的虎头,对上他漾着笑意的眸子,心口好像裂开了一道细缝,照入万丈光芒,我正要嗷呜,猛地被他摁进怀里。 放开我啊,喂! ——我很想这么喊,可我的心猛地一痛,像是被一只手捏着,说不出话。 歪着脑袋看了看那人紧绷的脸,我没有立刻跳下去,反倒是伸出爪子,轻轻揉了揉他的肩。 没有反应。 我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 他僵硬地偏过头,神色有些古怪,不过总算是有了反应。 他低头,说:“小老虎,我会除妖,你怕不怕?”
我一脸鄙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双爪叉腰,清澈的眼珠滴溜一转,学着他的语气说:“我会吃人,你怕不怕?”
少年闻言笑出了声,摸了摸我的小耳朵,想了一会儿,很是认真地回答:“吃人可不好,会短命的,人各有命,若是滥杀无辜,扰乱了天地秩序,终会被天道所灭。”
我觉得耳朵痒痒的,拍开他的手,跳到一边,嘟囔道:“我才不信什么天道,什么人各有命,骗鬼的东西,你也信。”
少年明显一愣,似是未料到我会这般说,摇了摇头,一时语塞。 我耳朵一动,察觉到异样,敏捷地钻进了少年的袖中,他的袖子宽大,正好装下一个我。 前来赴宴的宾客大多集中在前殿,基本不会到这里,但眼下四周气息杂乱,显然不止一个人。 我嗅了嗅,好浓重的仙气。 一个声音隔着衣料传来,显得有些沉闷。 不过我听不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我察觉到抱着我的人有些不耐烦,揣着我径直往里走。另一个人又说了句什么话,他停下了步子。 那声音戛然而止,四周的气息都是一滞,接着我就又听见有人惶恐地道了句什么。 少年笑笑,说:“诸位说笑了,我岂知什么太阴真火,诸位,还是请回吧,日后也莫要来了。”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我晕乎乎地听着,只觉得四周气氛凝重,唯一安全的地方,可能只有我这个位置。
于是我死死地抓住了那人的衣襟。 身前一紧,少年心里刚起的怒意莫名就散了,他低头白了那团东西一眼,然后继续抬步往外走:“诸位自便,告辞。”嘈杂声渐渐消失,我扒拉半晌才将他那宽大的衣袖从脑袋上摘下去,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太阴真火是什么?极阴之源, 至阴至柔。虽为火焰,却寒冷异常,一缕可冻结天地,其焰可击灭元神,威力巨大无比! 不过一个黄毛小子又怎会习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
我隐约认为眼前这人绝非普通,样貌上乘,语气、姿态都不似一个凡人该有的模样。 少年脚步未停,语气自然,“我嘛,忘了介绍了,叫洛生。”我不信,跳至洛生肩头,从一肩到另一肩,鼻子嗅来嗅去,却并未嗅到一丝类似于仙气、魔气、妖气的气息。 我不禁有些怀疑,难道是自己太敏感了?这少年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 “喂,你可知这附近有甚有趣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乐子。
洛生捏了捏我的小爪子,笑说:“我可不叫喂,小老虎,对人尊重点。”我撇撇嘴,跳下他的肩头,只一瞬间,又变成一个少女模样,灵动可爱,眨眨眼,有些好奇地说:“洛生,你每天都做些什么事呀,吃什么呀,会不会做饭呀,会打架吗,会飞吗……” 洛生倒是很有耐心,一一回答我的疑问,语气温和。 两人并肩走着,一个说,一个听。 我听完,恍然大悟,激动地左晃右晃,问:“你家在哪?我想看看。”
洛生手向前一指,说:“过了前面那条河,再走几步,看到两棵大柳树没,旁边的就是我家。”
话音刚落,我便跑开了,眉飞色舞,嘴里嚷着:“行,我知道啦,待会见”。 双耳发髻遮住两只小耳朵,跳来跳去,绿色环带在身后飘荡,一转眼不见了。 当真是个极为活泼、率性的女子,洛生想。他拎着两壶从宴席里顺来的酒,哼着小曲,走上了桥。 “花点山色,月栖巍峨,邀花月为客,风雨夜泊,与我对酌,枕山河……” 我回到用幻术变出的小屋,使出传音术,对着那头说了几句,内容大概是我四处转转,请哥哥莫要担心,事后会自行返回妖界云云。 那边没有反应,出奇的安静。 我挠挠头,难道哥哥太忙了,没听到,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声响。 眼瞅着日头一点点被黑夜吞没,我扔下个留音符,揣起呼呼大睡的若水,来到院中折下几枝桃花,离开了。 几道黑影从房梁跳下,潜入黑夜。 …… 我拎着好酒好菜,兴致满满地来敲好友家的门,身后的梨树开得热烈。 “吱呀”破旧的木门推开,一个沙哑的声音问,“咳咳,谁呀?”
我一惊,几个时辰不见,洛生竟变得这般老了?虽说妖界一日,人界十年,也不至于白发垂髫,手拄拐杖,两眼昏花,胡子拉碴吧。 整理好表情,我憨憨一笑,说:“不记得了?约好来见你的,这不是来了嘛。”
而后熟练地拉过老头的手,一脚跨过门槛。
白发老头子一脸莫名,而后惊恐,混浊昏花的老眼瞪的老大,见鬼了!大半夜见鬼了! 颤巍巍的门抵不住我想进去的热烈心情,我踏进一脚,回头对老头说:“忘年之交,咱也是能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