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不卑不亢地看向江书,问他:“你想要对我怎么不客气?”
江书拧眉,此刻才清楚地意识到,先前他那个懦弱的侄女现在果真不一样了。上次迎亲时碰上江漓,江书回家后,随口跟杨氏提了一嘴,这才从杨氏那儿听说了江漓最近“发疯”的事——她竟敢忤逆不孝,多次欺侮容华不说,竟然还逼杨氏发了毒誓。亏他之前知道江漓被赶出江家的时候,还曾可怜过她,现在只觉得像她这样不敬姑姑、不尊祖母的恶毒之人,没被打杀都算是江家仁慈了。尤其是,她现在竟然还想妄想闯进回门宴闹事!江书嫌恶地看了江漓一眼,低声说道:“我娘之前是发过誓,不准江家人主动招惹你,可要是你主动来招惹我,那就别怪我反击了……”他说着,突然扭头对不远处的崔家仆人喊道:“来人啊!此妇人意图寻衅滋事,破坏宴会,快把她给打走!”
今日宴会人多,为了避免出乱子,崔主簿不但安排了家仆巡逻,还叫上了不少衙役来一起帮忙。此刻,他们听到江书的指示,立马气势汹汹朝江漓围了过来。江漓拿出一封请柬,挡在身前道:“我今天可是受邀前来的,难道这就是崔家和崔主簿的待客之道吗?”
江书却劈手夺过她的请帖,连看都没看,直接撕烂了扔在地上:“什么请帖?肯定是假的,给我把人打走!”
他十分笃定,像江漓这样的小人物,是绝无可能收到崔主簿的请帖的。家仆们看见江漓手里的请帖,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又见江书话说得无比肯定,便不再顾忌,继续上前要轰江漓离开。“等等!误会,这是误会啊!”
只见桑掌柜突然地从不远处跑来,赶在家仆们靠近江漓之前,急急地拦在了两方中间。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一人双手提满了礼盒,另一人怀里则抱了一株并蒂莲,两朵粉色的莲花一枝并蒂,含苞待放。并蒂莲十分稀罕,常被视为祥瑞之兆,桑掌柜带着并蒂莲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眼下,众人又见桑掌柜为一女子出头,目光便又好奇地落到了那女子身上。察觉到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江书心下不由更为光火。他语气不善地朝桑掌柜问道:“桑掌柜你这是何意?”
“江姑爷,你误会了。”
桑掌柜像是完全没察觉到江书的不悦似的,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说道:“漓娘子确实是受邀前来赴宴的,请柬还是崔主簿央我去送的呢。”
说着,他弯腰捡起了地上被撕成两半的请帖,特意翻到署名处,递给江书看:“你瞧,这是崔主簿的亲笔签名,错不了的。”
江书是认得崔主簿笔迹的,那确实是崔主簿的签名没错,可……他不可置信地瞪向江漓:“这不可能!江漓一个无名妇人,跟我们江家也早没了关系,岳丈怎么可能会请她来赴宴?”
桑掌柜被江书连番质问了两次,依然没有生气,耐心地向他解释道:“江漓可不是一般的妇人。吉祥酒楼能做出秘制菜,全赖有她种出的果蔬。还有今个儿宴席上用的白面,那些麦子也全都是江漓亲手种出来的,等会儿江姑爷在席上尝了,自能知晓其中妙处!”
吉祥酒楼的秘制菜曾在镇上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传闻秘制菜所用的果蔬,是由一位“神女”种出来的。“你的意思是,江漓就是个传说中的‘神女’?”
江书一怔,很快又摇头否定道,“不是的……江漓从小在江家长大,她有几分本事我最清楚不过,她怎么可能会是‘神女’!”
他语气虽然仍十分坚定,但心下其实已经慌了。即使他再不愿意相信,可江漓手里有请柬,还有桑掌柜作证……万一她真是那个所谓的“神女”,那他刚才拦下江漓,撕毁请柬,岂不是既丢尽了自个儿的脸,又下了崔主簿的面子?江书读多了圣贤书,一向自视清高,不屑于仰人鼻息。虽然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崔姝嫁给自己属于下嫁,是他们江家高攀了崔家。但他一直自我安慰,觉得江家只是门楣比不过崔家而已,他本人还是颇有能力和才华的,否则崔姝也不会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他的学识和处事能力,是他在崔家面前仅剩的自尊了。可现在,他却把崔主簿请来的贵客拦在了门外……若是让崔主簿知道,他连迎客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还谈什么才华能力?他连面对崔家的最后一丝自尊也要没了——往后在崔家人面前,他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江书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群,猛地一咬牙,突然从一旁的家仆手里夺过棍棒,外强中干地朝江漓说道:“别以为你串通了桑掌柜我就会放你进去!你就是来闹事的,快给我滚!”
不管江漓是不是真的“神女”,他都必须咬死了她不是,只要现在把人赶走,崔主簿就不会知道她来过——就算崔主簿事后知道了……事后的事就等事后再说,他顾不了那么远,总之现在不能让崔主簿见到江漓!家仆们被桑掌柜的话唬住,不敢轻举妄动,那他索性就自己动手赶人!江书恶狠狠地举起手里的棍棒,作势就要朝江漓挥去。“这可使不得!快拦下江姑爷啊!”
桑掌柜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边喊人拦下江书,一边拽着江漓的袖子要往后退。可谁知江漓挥手避开了桑掌柜的拉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另一旁,江书铁了心要赶走江漓,再加上他手里拿着棍棒,几个家仆一时间竟然没能拦下他。眼见江书挥着木棒,离江漓越来越近,桑掌柜焦急地正要再去拉江漓,却突然听见哗啦一阵响,大门口上的一排瓦片,忽然噼里啪啦地从房顶上摔了下来,齐整整地摔在江书的脚边,正好拦住了他的去路。乱糟糟的人群,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镇住了。江书无声地张着嘴,也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只差一点点——刚才若是他离江漓再近上一点点,那些瓦片就要砸得他头破血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