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林子里有好几年没有种过东西了,干了的香椿叶子落下来在地上垫了厚厚的一层,最下面的已经烂了,跟肥土差不多了。叶芽先动手将上面的枯枝捞在一旁,回头可以送灶房里引火。翻地这种事情她没怎么干过,尤其是这香椿林子,里面就表皮一层土,下面都是石头渣子,叶建洪自己都不乐意种的地方。这种地最是难搞,有时候一洋镐下去挖在石头上,地面就只能破一层皮。几年没有种,还不能挖浅了,得翻的深一点,回头再背点圈里面的粪过来埋里头,不然她真的担心种东西长不起来。下午时间就那么一会会天就暗下来了。叶芽先将洋镐送回去,然后顺手带了根棕绳下来将先前捞在一处的枯枝捆了一捆扛了回去。下午没有别的事情,叶建洪跟王奶奶一起坐在外面的房檐下抠苞谷米。叶建洪脸上被赵月梅抓了两道,这会儿有点肿起来了,血也结住了,看起来特别的明显。往天没事的时候他喜欢串门,今天因着这个竟然老老实实的呆着不出去了,叶芽心中说了一声“该!”
将柴火丢进灶房里,扯了绳子出来,站在院子里拍了拍身上粘的树叶子。叶建洪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你一天瞎折腾啥,有那闲功夫不如上山背柴去。那下面荒的种啥啥不长,看着一层土,下面都是石头,挖了能干啥,瞎浪费力气。饿了不用吃饭还是咋滴?”
叶芽嘘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他一眼:“我挖一坨出来种菜。”
“种菜?种啥菜,几处菜园子,菜还不够你吃?”
叶芽坐在门墩上,从王奶奶面前的框子里头抓起一个苞谷棒子在手上抠着:“我打算种点菜过年的时候去卖,跟菜园子里那些不一样。”
“你一天少瞎折腾,卖啥菜?谁家地里没有菜,要去买菜吃?姑娘家家的,你给老子安分一点,哪里来的那么大的主意?”
叶芽听见他这话猛然抬头看着他:“我又咋了你了?我卖菜我想赚点钱又咋不对了。你一天能别没事找事吧?我这么大了,总不能用一毛钱都问你要吧,问你要你给吗?我挣钱我一个人用了,我有钱了一家人不都好过了?”
叶建洪瞪眼,手里的玉米棒子往框子里头一砸:“啥语气?翻了天了?翅膀还没有硬哩就想骑老子身上拉屎撒尿了?”
王奶奶瞅了他一眼:“你摔啥,你摔哪个?脑壳又不正常了?芽芽说的哪错了?她勤快她愿意干你在那叨叨啥?你一个大男人,你们弟兄两个,加上你媳妇你们三个大人你好意思让她上山砍柴,你还要脸不要了?”
叶建洪气的,也不管什么辈分了,对着王奶奶语气也不好:“你就惯着她,我是她老子,我还说不得她了。惯儿不孝,惯狗上灶,你惯她你以后能享她的福?”
“老娘连你的福都享不到,整天受气,凭啥要指望想孙女的福?你还知道惯儿不孝,你就是我小时候惯的,不知道尊卑大小了。牙咬的磕巴巴的你想干啥子,想吃人?”
叶芽默不作声,将手中的苞谷棒子抠干净,丢到一旁站起身:“我去看看我妈。”
“看啥看,死了也都那样,有本事一辈子别起来!”
叶芽懒得理会他,抬脚就进了堂屋。屋子里已经看不见了,灶房屋顶的亮瓦被树叶子挡住了,有跟没有似的。外面还没有黑透,屋子里就一点也看不见了。她拉了灯,穿过灶房推开里面的房门,一股子浓烈的酒味瞬间就扑了过来,她心中一惊:“妈?”
喊了一声一点回应也没有,伸手在门后墙上摸着灯绳把灯拉开。灯光虽暗,却足以将屋子里看清楚了。原本睡在床上的赵月梅这会儿直挺挺的躺在床下面的洋灰地板上。“妈!”
叶芽腿都软了,忙伸手过去拉她,这才注意到她身上冰冷冰冷的一点温度都没有,一身都是酒的味道,嘴边上还不停的往外冒着白沫。“妈,妈你咋了?你别吓我!妈!”
她用了好大的劲才将赵月梅的脑袋抱起来,又摇又晃,赵月梅除了嘴角不停的冒白沫什么动静都没有。叶芽长这么大,心还从来没有这么慌过,朝着外面大喊:“爸,爸,你快进来呀,爸!”
声音落,堂屋里传来脚步声和拐棍拄地的声音。叶建洪一到屋子门口就闻见了那股酒味道,看着地板上扔着的空三粮液酒瓶子,又看着被叶芽抱着不省人事的赵月梅冷笑:“哟,厉害滴很了,喝酒耍酒疯。装死卖活的吓唬哪个呢?不想活了那有三九一一,老鼠药,喝哪个都比喝酒来的利索。”
话落音,王奶奶一拐棍就敲过去了:“畜生,你说的还是人话吧?还不去大队找姜大夫过来看看?”
叶建洪没动:“她想死她就死了算了,找啥大夫,找大夫过来丢人现眼?”
叶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攒了好大的劲也没有把赵月梅从地上拖起来,她看了一眼叶建洪,见他也没有搭把手的意思,索性一把从床上将铺盖扯到地上来直接塞到赵月梅身子下面。叶建洪看着她的举动眉毛一扬:“死女子你干啥?铺盖弄脏了晚上咋盖?”
叶芽快要被气疯了,自己妈跟这个男人过了这么多年还不如一床铺盖。一床铺盖半铺半盖把赵月梅裹住,她站起来看着叶建洪:“我妈要是有个好歹,你还睡铺盖,光板板床你都睡不成。你现在知道丢人了,早干啥去了?”
说完气冲冲的就出了屋。她得去大队找大夫,这个样子看起来她妈应该是喝多了,酒精中毒了。不然嘴里咋能吐白沫?酒喝多了也是会出人命的。连手电都没有拿一个,疯了似的就冲出院子,从叶家沟沟边上的小路往金华江跑。还好天才擦黑,月亮就起来了,走习惯的路倒是没有太大的困难。她鞋子也没有脱,直接从金华江里面淌了过去,一路跑一路哭,连远远的过来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