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功夫,桌上殊妤瞧着放在她跟前的那几道菜,眼神状似无意的划过对面侧角落里的朱双儿,朱双儿倒也乖觉,偷偷瞧了她好几次后便再也没看了。殊妤觉得有意思,便找了个累了要睡的名头,饭没吃几口,筷子也没动,早早地上楼说休息去了。过二楼拐角时,她往下瞧了一眼,别人还在各吃各的,唯有朱双儿,看着她面前未动的筷子若有所思。殊妤唇角一动,管她朱双儿有什么歪脑筋,这顿饭反正是算计不着她,她微笑着上楼去了。入夜,本以为来人会是朱双儿,没想到来的是母亲乔氏。“妤妤,你晚饭没吃几口,明日一大早我们就得走了,你姐姐怕你撑不住,路上害饿,特意给你留下了一碗黍粥,还带了几块昨日剩下的鱼,我给你放门外了,你记得吃。”
殊妤应了一声,乔氏放下碗筷便走了。夜黑风高,饭笼里那碗粥热气腾腾,殊妤靠在门边瞧了一眼,一点也不像从晚饭里留出来的,倒十分像是刚刚做出来的。想都不用想,朱双儿做的东西,凭他是什么,殊妤都不可能吃的,她合上门扇,合衣睡下了。旁边楼里尽头的薛成阳屋里又穿出来摔锅砸碗的声响,原来是薛成阳嫌饭食太粗吃不下,把碗给砸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除了惊醒几只过夜的飞鸟,整个驿站里的人都进入了熟睡。“肉肉肉,哪里有什么肉!”
被薛成阳轰出来的小厮一脸怒色,手里抓着碎裂的碗碟。“都什么地步了,粗黍都快吃不上了还想着吃肉呢,死瘸子,想吃肉自己找去啊,就会指使我们这些下人奴才,连个铜钱都不给,上哪买肉去……”小厮一路走一路控诉,突然闻见了空气里那一丝淡淡的肉味,他睁大眼,淡淡的月光下,几只老鼠正在使劲往那饭笼里挤着,可因为饭笼盖的紧实,没有一只老鼠能挤进去。小厮大喜过望,立马奔了过去,将老鼠赶走,他上手摸了摸饭笼,还有一点温度,小厮抬头看月,发现都已经到后半夜了。想来定是这楼上哪个人半夜要吃宵夜,吩咐了人做好送上来,不管是他睡着了还是不想吃了,反正都凉了他肯定不乐意吃了。他正愁去哪给薛瘸子哪弄肉呢。小厮开心的抱起饭笼,飞快地奔向厨房,有了这一碗交差,他再也不用挨薛瘸子的骂了。五更天,官犯驿里薛家炸开了锅。床上的薛成阳睡下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越发的没了精神,跟人要去了似的,在他房里守夜的小厮瞧着情况不对,飞快地报了薛家家主薛俊义。“这是怎么回事!”
薛俊义看着床上有气出没气进的薛成阳,朝着一旁的小厮怒吼。“公子、公子就后半夜吃了点东西,睡下没一会就开始叫着起夜,然后就、就这样了……”守夜的小厮也觉得冤枉,今后半夜天他轮值,谁知道主家公子在他手上就出了岔子。薛成阳的母亲陈氏捧着儿子黄里发白的脸,哭的就要肝肠寸断。接着又是薛俊义的一声大叫。“看什么,还不快去叫大夫!”
薛家炸锅,冲天的声音也没能影响殊妤睡觉,她今天太累了。不论是进聚阴眼,还是斩杀人尸蛾,都废了她好些力气,这两日又忙着出摊算命,今晚睡得早,正是好好修养的时机。薛家出去寻大夫的小厮一会就跑回来了。“老爷,这陈家镇咱们压根不熟悉,不知道哪里是医馆啊,那些街上的药铺都关着门,没有一家能叫开门呐!”
“你们这些废物!”
薛俊义随手抓起一把椅子就朝着回来的那群小厮砸了过去。哐啷一声巨响,驿站里七七八八的人都被惊醒了。除了呼呼大睡的殊妤。殊父殊母扶着殊老太爷过来,冯牧也正好过来瞧个热闹,倒是看看薛家霹雳哐啷,搅和了大家的美梦是在闹个什么。“薛老弟这是在发什么脾气,怎么夜里还摔砸起来东西呢?”
薛俊义一见殊家老太爷和冯家老头子都到了,才想起这地方不是薛家,住了三家人呢,都被他刚才那一下子给砸醒了。“是小儿成阳突发急病,又找不着大夫,我一时情急,冒犯了,冒犯了……”薛夫人陈氏却没那么多的虚礼,见着来人便叫救命。“不知殊老太爷和冯老爷在这陈家镇可有认识的大夫,我儿成阳不好了,急需大夫给过来瞧瞧啊……”殊母乔氏上前看了,确实不是装的。“我看那边有呕吐之物,这孩子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
一旁的小厮捧出来那饭笼,拿出来里头还剩下的粗黍粥。“公子就进了一点粗黍,吃了几块鱼肉。”
“鱼肉?”
薛俊义看了过来,“薛家哪来的鱼肉?”
殊家老太爷和冯牧悄悄对视一眼,俩人精都开始寻思着薛成阳身上不好到底是真是假,毕竟这鱼肉只有殊、冯两家有,若是薛家要找茬,岂不就是存心嫁祸……殊母乔氏看着那饭笼,却发觉有些熟悉。“这饭笼,你是哪里来的?”
结果守夜小厮并不知,薛俊义一番查问之下,今晚送饭的那个小厮才说了实话。薛成阳想吃肉,发了好大的脾气,其实这吃食就是他在这楼里外边捡的,又拿去厨房热了热交差,并不知道是谁的。乔氏要他好好回忆到底是在哪捡的,那小厮支支吾吾好大会,才想起来是在殊妤门口前拿的。冯牧一直未归,夫人安氏打发了冯聿风过来看看,他进来时,恰好听到小厮说这一句。“那饭笼,是双儿说妤妤晚饭吃的太少,特意给妤妤留了一碗,我提来叫她别忘了吃的……”乔氏大惊失色,殊父和殊老太爷也变了脸色。“我家妤妤呢?”
冯聿风目光扫过一圈,殊妤果真没在,他心里突起担忧,这饭是给殊妤准备的……“伯母莫急,定是殊妹妹累了,还睡着呢。”
他上前,直接拔下头上发簪往黍粥里探去。冯牧也出声道:“这是我家祖传的试毒银簪,可以查验食物中是否有毒。”
一时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冯聿风手里的那根银簪。待到簪子被拔出来,微黄的灯光下,一层灰黑立时从簪子尾部爬了上来。“有毒!”
薛俊义看着银簪变色,脸色跟着骤变。薛夫人陈氏更是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