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隽一口气没有吊上来，大口大口的喘了半天，失力的朝一旁倒去。
“我，我错在了哪里？”
张屠户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突然笑了，笑的猝不及防：“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难不成还要让这个人死的瞑目不成？
这一切都因他而起，千刀万剐都难安那些死去的人，凭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他瞑目。
他若瞑目，那得有多少人不瞑目呢？
看着文田隽缓缓闭上眼睛，手无力的垂下，嘴唇和脸一点点的变青发紫，张屠户脸上那不合时宜的笑也一点点的消失。
错在了哪里？
错，就错在那颗蛇灵果，当年文田隽就不该将那东西留下，留下蛇灵果虽然救治了诸葛木心，却漏洞百出。
裴奉斓杀人叛出师门，理由呢？
如此拙劣的手段竟然就这样骗过了所有人，让整个十方城的人变成刽子手，让裴奉斓生不如死如丧家之犬。
武林圣地？呵呵呵，不过是显露在世人面前的表层而已。内里藏污纳垢，说不得就是这世上最肮胀的地方。
身后的邵英华看着这一幕，心里那口气一下子就松了，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没有张屠户的到来，她也是要和文田隽同归于尽的。
当年文田隽重伤回城，她奉圣宗之命替他疗伤治腿，为的就是想从他口中得知秘境真相，甚至不惜委身相待。
这么多年了，她很多时候都快要忘记了自己的初心，自己的目的，却总是再最后关头又清醒了过来。
看着面前的人，面前这个面目全非的人，她在这人身上丝毫也找不到当年裴奉斓的影子，可是她知道，这个人就是。
他还活着，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只要活着就好。
这样她才相信，好人终究会是有好报的，老天爷还是公平的。
“还记得，记得当年我们初遇的时候吗？”
说罢，不等张屠户开口：“你该是记不得了。你救过那么多人，哪能每个人都记在心上。可是，可是我却记得很清楚。我的命是你救的，给了我活的机会，给了我安身之处，哪怕最后要以身侍人，我都不在乎。我始终记得，这条命是你救的，后来每多活一天都是我赚的。只要是对你好的，上刀山下火海都可以，不过一副皮囊而已。我虽然能力有限，可是我一直都在努力，努力的能帮到你。那些害你的，伤你的人，一个，一个都不会，不会好过。”
她本来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天灾人祸，只有她得贵人相助活了下来。被送进梨园，她就拼命的学曲练舞，被送到九华堂，她就施展浑身解数去伺候诸葛祁祀，为自己赢取一席之地。接近了文田隽，得闲她就将六经阁的秘籍宝典看了个遍。
她一直都在努力，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帮到裴奉斓。
然而自己还没有学好，裴奉斓就死了。
“你，你还活着，真好。”
张屠户看着她，闻着她血中那一股不一样的味道，眉头微微一蹙：“圣宗体内的盅是你下的？”
邵英华点点头，乖的跟一个孩子一样：“对啊，是我下的。他该死，那么蠢，被人骗都不知道，要是他聪明一些，清醒一些，你怎么会受这么多的委屈。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用。”
张屠户想说，此刻他一点都不委屈了，他有宝儿，人生已经圆满了。就算曾经委屈，而今早已经不觉得了。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去：“此盅何解？”
“你若想解就可解，你若不想就无解。”
张屠户点点头：“我送你回七星堂，等你好了，就离开十方城吧。”
邵英华摇头：“不啦，来不及了，我就要死了。等我，等我死了你就一把火把我烧了，这副身子，脏。脏！”
说完，闷哼一声，血不住的从嘴里往外流。
整个凉亭里头都是那股腥甜和恶臭交织的血腥味儿。
张屠户站在那里就跟一个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不动，任由邵英华在他面前喃喃自语，然后身体一点点的瘫软，最后断了气。
“戚左使，将文田隽带走。”
戚文翰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手一挥，两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上前将文田隽架起来，然后听戚文翰道：“带去飞仙崖交给李青阳先生。”
张屠户在凉亭外头站了一夜，等天微亮，亲自去寻了一捆柴苗丢在亭子里将邵英华盖住，然后倒了油，点燃火折子。
火立时就熊熊燃起来，连同凉亭上的纱帐，四周的柱子横梁一起，燃烧成炭成灰。
他就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眼里只有那熊熊火焰。
一夜未眠，他却没有时间回去歇一会儿，离开双晚院就去了安溪谷。
诸葛祁祀的话他记得，说让他去一趟九华堂，有话要问。
正好，他也有话要问。
诸葛祁祀就在阁楼后面的小竹林里头，盘腿坐在一块被打磨的光滑无比的大理石上面，闭着眼。
张屠户进了竹林在离他约莫三四步的地方站立，他这才缓缓的睁开眼睛：“这下，你可满意了？”
张屠户抬眼看着他：“圣宗此言何意？”
“阿斓，你是个聪明人，用不着跟我装糊涂。这些年你确实不易，吃足了苦头，受尽了委屈。而今你回来了，该受到惩罚的人也都受了惩罚。你夜闯紫幻林，我也可以不与你计较。当年我就说过，以你之能，我百年之后，圣宗之位，十方城，都是你的。而今，也是如此。”
张屠户嗤笑一声：“是吗？圣宗以为，这一切都是我所求，都是我所愿？”
“该受的惩罚都受了了？”
“圣宗此言差矣。真正的罪魁祸首，依旧还活着。”
诸葛祁祀脸微沉：“你这是何意？”
“我的意思圣宗应该明白。武林圣宗，会连一个人的腿真断了还是假断都看不出来吗？若不是你默许纵容，何至于死了那么多人，发生那么多事情。诸葛祁祀，人命在你眼中到底算什么？师徒之情，你有吗？”
“放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没有磨砺，如何成得了大器？身在江湖之中，想要功成名就，那都是要踏着鲜血踩着尸骨往上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