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寒风瑟瑟,赵衡倒在那里除了冷再也感觉不到别的,满腔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他不想死,至少不想现在就死。可是到了后来他恨不得有谁能在此刻出现,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养尊处优了这些年,这么寒冷的夜晚,他跟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等死,他熬不住。
许是他心中的念头太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黑夜之中竟然远远的出现了一团亮光缓缓朝他移动过来。
他竭力的侧目,待那亮光走近他才看清楚是一个长的极美的,身穿白衣的少年郎。
“救命!”他张嘴求救,可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李子归挑着灯笼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眸子里的神色复杂到了极点。无知无觉无声,这种症状她一点都不陌生。正因为不陌生,内心才挣扎复杂。
这个人出现在山寨门口的时候她就知道,跟燕绥交手的时候她也知道,那个大胡子动手的时候她也知道。正因为都知道都看见了,以前一直不明白的事情好像就明白了,一些答案以一种意想不到的姿态猝不及防的出现。
这人白天跟燕绥交手的时候用的招式是十方城的。五朝阁的断门掌,七星堂的疾风指。而那个大胡子用的也是这两招,只不过内力跟手法更高一筹,所以才能轻而易举的将这人拿下。
李子归本来是想躲起来看热闹的,谁想到这个热闹看的,竟然发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大胡子,竟然是十方城的人。
这个发现她还没有完全消化,还没有完全想透,紧接着就来了更令她震惊的事情。
她远远的跟着赵鼎等人下山,然后就看见这么一个人被抛在大路旁,为了不惊动赵鼎和郭兴华,她一直都没有靠近,待确定人真正的走远了之后她才过来。这一看,原本心中还压抑着,还理不清楚的东西好像突然就炸开了。
这个人身上的症状她曾经听说过,据说七星堂,她的那位大师兄手底下有一位可以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至于是不是这么厉害她不清楚,因为她没有见过,也记不起来,但是据说他医术好,毒术更是厉害,这三味断绝散就是他研制出来的最有名的毒药之一。
中毒者,听不见,说不出,动不了,毒入血液,无解,只能如人棍一般等死。
到现在,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直要找的人就在庞都岭,而且和她不止打过一次交道。
那几个人里头,会医术的只有一个李青阳,想必他就是那个神医。而他一直对那大胡子和小娘子毕恭毕敬,再不做他想了。
看着面前的人,她俯身,伸手掐住赵衡的脖子,只需要再用力,赵衡就死了,可是突然她又犹豫了。
松开手,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拖着他沿着山道朝前走去。
她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怕猜错,怕那个人不承认。所以这个人得留着,这会是唯一的也是最有利的证据。
夜已经很深了,今夜的风格外的大,吹的外面的篱笆门不时的作响。
屋子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宝儿窝在张屠户怀里团成一团睡的香甜,张屠户虽然闭着眼睛,看似睡熟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心里面太乱。
不知道走到这一步该还是不该,接下来又该如何去做。
如果可以,他不想再杀人,也不想自己的人被杀。这些年他经历了太多的杀戮,真的很倦了。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外面再一次传来轻微的响动,而后便是小胖嗷呜的嚎叫声,他猛然睁开眼睛,轻轻的从宝儿身下将手抽出来,抹黑下地,披了衣裳就出了屋子。
李子归挑着灯笼站在院子里怔怔的看着他出屋,神色复杂极了。
她听说她的大师兄是十方城长的最好,脾气最好最聪明的男儿,眼下怎么也无法将那个人和眼前这个人重叠在一处。
修长的身材因为略略发福而变得有些魁梧,一把黑森森的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眼角那寸许的疤痕就跟一条蜈蚣一样狰狞的趴在脸上,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丑陋的人怎么会是大师兄。
她模模糊糊的记忆里,从前有一双很温暖的手牵着自己,跟在梦境里一般,她常常告诉自己那不是梦。因为圣宗说了,小时候,大师兄就是这样常常牵着自己。
可是眼下她就肯定了,那一定是梦,一定是的。
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大师兄!”
张屠户蹙眉:“你认错人了。”
李子归突然就笑了。
若是这大胡子应了她才会觉得自己认错了,但是他否了自己反倒是更加的肯定了。
所以,她根本不管张屠户怎么说她继续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找了你两年了,圣宗也一直在找你。他说我之所以能好起来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所以我刚刚学有所成接管八音阁就出来找你了。”
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好在,张屠户也不会信。
任由她站在那里自言自语,末了冷声道:“得了癔症了吧?明天让李青阳给你看看。有病,得治。”
李子归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你看,你还否认什么呢?早在你出屋的时候你就暴露了。”
张屠户蹙眉,沉声道:“你想太多了,我听见小胖在叫,以为家里进了贼。”说罢又道:“怎么来的怎么滚,别影响我睡觉。”
说完,利落的转身进屋闩门,进了卧房就是一愣,宝儿醒了,坐起来靠在炕头。
他也顾不得身上的寒气了,大步走了过去,将灯点起来:“怎么醒了?要小解?”
宝儿摇摇头,掩嘴打了个哈欠又缩进被子里,眼睛还是迷迷瞪瞪的,看着他道:“你怎么起来了?”
张屠户在炕边上站了一会儿,等身上的寒气散去一些才上炕,将人搂住道:“听见小胖在叫,我出去看了看。乖,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