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决定,张屠户一直到晚上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宝儿开口,他心里很清楚,宝儿要的不多,只想要一个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可是他连这最简单的东西都给不了。
想着想着心里竟然有一丝丝后悔,早知道今日走的是这样的路,当初就不该要了她,寻一处稳妥的人家将她嫁了,她定然过的比眼下好很多。
可若是真的那样做了,他又觉得心中的悔意就不是这么一点点了,他得后悔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的人根本无法理解有那么个娇娇软软的人搂在怀里是什么感觉。她怯生生的牵着你的衣角看着你,在你出门时牵肠挂肚的盼着你,等你进门时满心欢喜的迎接你。
若是没有经历过,大概是不明白孤寂和这种心被填满的感觉之间的差别。但是经历过之后就会明白,这种感觉就跟有瘾的毒药一样,解不了,戒不掉。
宝儿洗漱之后穿上干净的里衣,张屠户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专程等在外头准备好帕子给她绞头发,而是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瞧着害怕。她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取了帕子将湿漉漉的头发包起来,然后走到他跟前,鞠着身子与他平时,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道:“相公,你怎么了?”
张屠户闻言看着她,看着她粉嫩的脸,水汪汪的眼睛,湿漉漉的头发,心里默默的叹息一声,伸手将人扯到怀里,接过她手上的帕子帮她擦头发。
半响才道:“丫头,我们大概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宝儿看着他一愣,而后点点头道:“好。”
张屠户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道:“都不问问为什么?也不问我要去哪里?”
宝儿伸手,环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道道:“不问,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张屠户愣了愣,一时间好像五脏六腑都侵泡在热水里面,滚热滚热的。
宝儿不问他却不能不说,以前就罢了,那些事情他不愿意提也觉得没有必要提,但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有些事情他觉得还是要稍微提一提。
她不问并不代表她心里没有疑惑。
虽然他自己极喜欢被人这样全心全意信任,但是始终觉得不说会辜负这一片真情。
感觉着头发干差不多了,他将人抱上床,两个人拥在一起靠在那里说话。
“牛大大当家的要下山去劫镖,对方是个挺厉害的角色。无论这回成不成这里都不安全了。”
宝儿闻言翻身,手撑起身子看着他:“不安全了,那寨子里的人怎么办?牛奶奶她们——”虽然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但是宝儿对这些人已经有些感情了,听张屠户这样一说不免忧心。
张屠户看着她,有些不忍开口,这个丫头的世界从来都是简单祥和的,让她知道这个世界血淋林的一面无疑是一件极残忍的事情。
“宝儿,寨子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会下山参与这一次劫镖,这是他们的选择,我们没有办去改变什么。”尤其是他此刻自顾不暇,根本就没有那力量去阻止去改变。
不,这话违心,他其实是有的。
就算他不是裴奉斓了,就算他没有七星堂了,但是他还是他。
躲躲藏藏这么些年,为了他死了那么多人,牛常山为什么要打四海镖局和傅家的主意,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去死。
宝儿一愣,呼吸在陡然间就加重了。
她也是很自私的,她没有那本事去帮忙,也没有办法去阻止,可是一想到那些对自己好的人很可能会死,她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透不过气来。
屋子里瞬间就静了下来,张屠户心里挣扎了几回才下定决心再次开口:“丫头,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不走,留下来和他们一起,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会不会害怕?”
宝儿闻言又是一愣,然后身子跟失重一般跌在他身上。八壹中文網
张屠户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丫头胆子有多小他不是不知道,知道却还要跟她说这些,还要问这些,他真的是太残忍了一些。
既然不能迎头而上那就避开吧。
反正都躲了十来年了,欠下那么多条人命了,也不差这一回。欠下的,他来世做牛做马,再慢慢报答吧!
“我,我只要跟你在一块儿,我,我就不害怕。”
张屠户才刚刚改变了主意,宝儿却突然开口。语气很是艰难,可是一字一句却说的极认真。说完那一句之后她撑起身子看着张屠户道:“相公,你得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嫌弃我,也不要丢下我。”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个累赘,会拖累到这个人,但是她却不想撒手,她是一个极坏的人。
可是她也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错,她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被丢出赵家大门的那一刻开始,那个她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就再也回不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归宿,找到的这个人,若是没有了,她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半响,宝儿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张屠户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好,这辈子,生死都不会丢下你。”
宝儿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趴在他身上轻声道:“那我以后都要这样趴着你睡。”
张屠户失笑,先前的纠结瞬间烟消云散,伸手搂了她道:“好,日后都这样抱着你睡。”
一夜无话,虽然知道天明之后就是各种事情,可是这一夜却睡的格外的香甜。
第二日一早,张屠户起来做饭,隔壁的杨氏也进了厨房,先是熬了粥送给周照吃了,然后才抬着药进屋。
周照有些不解:“今日怎么吃完饭才喝药?”往日的药都是饭前喝,喝完之后还要歇上一会儿才吃饭。
杨氏笑道:“李叔昨儿不是给你查看过了,你的伤势好转,以前的药就不用喝了,换了方子,这药就要饭后喝了。”
周照不疑,接过碗道了谢,然后仰头灌进了肚子里。
杨氏伸手用帕子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渍,惊的他眼睛都快掉出来了似的。
杨氏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拿着碗出屋。
他却觉得没有睡够,很快就睡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