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怎么担心也不会开口去跟牛常山说什么。每个人做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他现在就是一个杀猪的，不，连猪都没得杀了。他姓张，这个却是不会再变的。
只是心里总归捏着一把汗，他觉得这庞都岭怕是不会安宁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好。
傍晚的时候牛常山来了，并不是来特意看周照的，而是寻李青阳和孙逸的，顺便将张屠户也喊了过去。几个大男人凑在周照那屋里说话，一说就是一晌午，宝儿什么也不懂，就拿了彩线坐在屋檐下头打络子。
她估摸着再有几日这一批络子和绢纱都能好，然后就再去一趟郡城换了银钱，再购置一些好一点的料子来，这样绣出来的东西再送过去价钱就上去了，她能赚的就更多了。
一想到银子，她就开心的不行了，偶尔眼睛酸了胳膊累了的时候坐直身子抬头看着那晴朗的万里无云的天，眉目间全是暖暖的笑意。
比起这边的安宁祥和，那边院子里气氛却算不上好了。
牛常山将燕邙几个留在了周照的屋子里头，出门问孙逸：“可有能说话的地方？”
孙逸会意，这怕是要说一些很秘密紧要的事情了，于事便带着他去了郭兴华的屋子里。
郭兴华和赵鼎没有进屋，一左一右的站在门口就跟门神似的。
屋子里只有张屠户，李青阳，孙逸，连同牛常山四个人。
进屋坐定之后，孙逸开口道：“不知道大当家有什么事情要对我们几个说？”
牛常山扫了他二人一眼，目光落在张屠户身上。
张屠户最讨厌这样被人打量，眉头蹙起来，脸色阴沉的吓人。牛常山不以为然，半响才道：“我是想跟你们说说这回劫镖的事情，不管成与不成，庞都岭都不安全了。你们，你们既然不愿意参与寨子里头的事情，那就早做打算吧。”
说完，嘘了一口气道：“若是你们愿意再留一些时日，万一庞都岭这边不安全了，能不能想法子将燕家兄弟俩个带走。”
屋子里瞬间静的吓人。
半响孙逸才开口：“牛大当家的既然知道这回凶险，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呢？劫了四海镖局的镖就等于打了四海阁的脸，小老儿虽然身居闹市，却也常听人说，十方城是惹不得的。”何况那傅阁老就是四海阁傅昭衍的亲爹，这镖若是被劫，四海阁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会去圣宗那里请了诛杀令，天下之大，再不会有庞都岭这些人的藏身之所。
牛常山这才收回目光，眯了眯眼嘘了一口气道：“明知不能为却偏要为之，是因为我和十方城有仇。傅阁老没有置仕，却搜罗了这么多的钱财物资送出京城，本就是要送去十方城的。这是给十方城四海阁阁主准备的下聘的东西，他要娶圣宗之女。我牛常山没有什么本事，不能带人杀进十方城为恩人报仇，但是八音堂的堂主绝对不能嫁进傅家。”当然，不止是傅家，十方城里那几个人都不行。
说完，又眯眼狠狠嘘了一口气，再睁眼眸子里头一片猩红：“这原本是我自己的事情，却要带累许许多多的人，可是我有我必须要做的理由。你们本来就是避难至此，图的就是我牛常山的庇佑。如果可以，我牛常山愿意和你们一直安安乐乐的在这庞都岭做一辈子的邻居，但是——”
说到这里就有些说不下去了，站起身道：“明天晚上我们就要下山，下山的时候我会弄晕他们俩个，你们也准备一下，我想好了，你们去京城，那边我私底下原先有几处产业，这些年一直没有动过，你们先过去，等庞都岭这边安全了你们再回来。”
说罢，抬脚便朝外走去。
庞都岭上除了他们这些男人，还有一些女人，老人和孩子。
可是人都是自私的，他牛常山只有这么大的能耐，他一辈子无儿无女，燕邙兄弟两个就是他唯二的寄托，所以必须要活着。其他的，他顾不住，也顾不了了。
他这辈子立过两回誓言，第一就是当年见到那个少年，他救了自己的时候他发誓，一辈子都要跟着那个人，绝不背叛。
第二次就是听说那人叛离十方城，被人追杀尸骨无存的时候，他干脆利落的斩断了和十方城的所有联系，只为这一日。
他心里清楚，裴奉斓不可能背叛圣宗，是被人诬陷的。但是他人微言轻，为他报不了仇，那就只能离开那个地方，徐徐图之。
八音堂的堂主诸葛木心是圣宗的独女，是从小被裴奉斓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怎么能嫁给别人。
他没有那能力回十方城，但是他有能力劫了傅家托的镖。
傅阁老本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这银子也不干净。为了这个儿子，怕是用足了手段掏光了家底，劫了这银子货物，他倒是要看看，傅家再拿什么去支撑傅昭衍求娶诸葛木心。
他出了屋子，燕邙几个人也从周照那里出来了，站在院子里看了赵鼎的屋子一眼道：“大当家，我们这就回去？”
牛常山道：“该嘱咐的已经嘱咐过了，周照就跟他们一起，旁的也没有什么事情了，回寨子，将人集合在一起，我有话要说。”
说完，抬脚就出了院子。
赵鼎那屋子里，五个人相对无言的坐着，半响张屠户才道：“不然我去找他，告诉他我还活着，他无需要再因为我和四海阁争长论短。”
“不可！”孙逸当即便否决了：“世人都道裴奉斓已经死了，十方城那边也歇了再找你的意思，除了我们几个，不宜再告诉任何人。你记着，你是个屠户，姓张，市井小民，跟十方城半点关系也没有。”
张屠户默然，他知道孙伯说的是对的，走到这一步着实不宜再节外生枝了，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人因为自己的原因去送死，他做不到。
孙逸咬牙，猛然起身道：“我们这就收拾东西，去京城，这就走。”他就不该同意来这个地方的，谁知道庞都岭的大当家竟然是七星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