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屠户没有说的是，昨天到今天，他确实被吓着了，宝儿一直不开口说话，他心里真的是很害怕。
害怕日后再也听不见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她欢喜的或者羞怯的喊自己一声相公或是张大哥。
因为害怕，所以乱了方寸，想当年他几度在生死边缘徘徊都不曾这样过。
前几日他也不是没有去打听过，宝儿在家里的处境并不太好，偏偏他还鬼迷心窍的想着能寻个知己的人跟宝儿说说话。
自己这种情况，但凡跟宝儿知根知底的怕是都不会正眼瞧上一眼，当真是昏了头了。
此刻他无比庆幸宝儿在赵家的境遇。
因为不被待见，所以和姐妹之间并不亲近，若是亲近，说不得方才那赵宝玉那样一拉扯说道人就跟着走了。
若是宝儿真的走了，他是拦还是不拦？
好在，他没有面临这种选择，虽然当时他真的是担心宝儿会走，下意识的堵在门口，但是——
好吧，现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蠢过了之后心里好高兴，一遍和面，一边不时的看着坐在小板凳上的宝儿，心里快活的不得了。
手拿着木头筷子转的飞快，将面调成面浆，然后在锅里摊成了一张张的薄饼，看的宝儿一脸的惊喜。
还可以这样，好厉害。
然后目光来来回回的在他身上穿梭，好像有些不相信他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人会这种精细的活儿。
张屠户一抬眼，她又赶紧收回目光，像极了一只偷吃的小老鼠。
张屠户失笑着摇头，将烙好的薄饼摊开晾在菜板上，然后用猪肉和豆腐炒了酱，白粥，薄饼卷肉酱，很是美味。
宝儿约莫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一连吃了两张，连粥都没有喝下去，剩下的全部进了张屠户的肚子，家里就没有剩饭的习惯
吃了饭，宝儿留了一点米粒在碗里去后院看小鸡。
后面屋子里关着的可不止是俩小鸡，还有一只没有功夫杀掉的老母鸡。
宝儿一开门，老母鸡就从里面扑腾扑腾翅膀，咯咯哒咯咯哒的迈着四方将军步跳出了门槛。留下后面两只小鸡崽扑腾了半天也没有挪一寸地方，叽叽喳喳的叫的很是捉急。
宝儿还没有见过这样的，感觉特别有意思，一手端着碗，一手将两只小鸡送到外面去。
没有了阻拦，两只立刻撒欢似的迈着小短腿朝那母鸡冲过去，叫声里全是兴奋劲儿。宝儿将碗里的米洒在地上，那母鸡就叨了两下，便唤了声音，咕咕咕的叫唤几声，小鸡便凑了过去。
宝儿蹲在那里，歪着头看的有些痴了，原来这就是有母亲的样子啊！两只小鸡仔是将这母鸡当成母亲了吧？
张屠户收拾妥当之后在前面没看见人便找来了后头，一眼便看见她蹲在那里盯着几只鸡在瞅，凑过去道：“就这么喜欢？”
宝儿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怎么瞧着这小鸡没长呢？”
张屠户一愣，半响才道：“这日子还短，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宝儿又细瞅了两眼问道：“小鸡长大了会变颜色是不是？”
张屠户下意识的点点头，便又听她道：“看着没有长，毛都变颜色了，到底是长了还是没有长呀？”
张屠户下意识的瞧了一眼，哪里变颜色了？他买的时候明明就是挑过的，专门挑了两个和以前一样颜色的
伸手拉住宝儿不想让她再看：“不要蹲太久，不然腿要麻了。”
宝儿闻言下意识的起身，蹲地这种动作她当真还是头一回做呢！
张屠户哄着她去了前面，洗了手，拉着她上楼准备午睡，昨夜他没有休息好，这会儿心安了就有些瞌睡。
宝儿倒是没有拒绝，窝在他怀里眯着眼睛养神，而后又趁着他睡着时不时的抬眼打量他。小动作不断，折腾了半响才睡过去。
一觉醒来，屋子里亮堂堂的，张屠户已经醒了却没有起，而是仰头躺在那里，一个人静静的，不悲不喜，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宝儿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神态的他，侧脸的弧度棱角分明，很是好看。
一时间赵宝儿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很好看的人，若不是脸上那道疤，若不是他这个杀猪的营生，怕又是一番境地。
张屠户似有所感一般侧目，低头看着她，恰好对上她的眼睛。
“醒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戏谑和刚刚睡醒的沙哑，让人听着一点也不觉得低沉，反而带着一种别样的悸动。
赵宝儿怕自己将他的胳膊压麻了，伸手想将胳膊从自己脖子下面抽走，哪知根本就挪不动，张屠户微微一用力直接将人翻到自己的身上。
姿势有些不可描述。
赵宝儿双手撑在他的胸口小脸胀红，哼哼了一句：“现在是白天。”
张屠户失笑：“是白天，难道宝儿想现在就是晚上了吗？”宝儿哪里经得住他这样的撩拨，轻轻捶了他一下，从他胸口滑了下来。
张屠户大笑出声，只觉得因着昨日和今日的那些糟心事儿，宝儿和先前有些不一样了。
要说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反正是他乐见的，感觉到很欢喜的。
赵宝儿起身，他也跟着坐了起来，从箱子里取了先前宝儿给他做的那件衣裳，连同里衣一道换了。
平日里都是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长衫，乍然换了一身天青色，看的赵宝儿眼睛一亮。
张屠户却没有多少欢喜，宝儿这神色只能说是衣裳挺合身，跟好看不好看没有半分关系。
好看这个词，这辈子他都用不上了。
换了衣裳，给宝儿拿了一个小篮子，锁上大门朝河边走去。
这个时候太阳偏斜，没有那么毒了，可是却很热。所以他走的很慢，像是散步一般，迁就着宝儿的步子。
到了河边，那河里的水再不像平日里那样舒缓，带着泥浆的水气势汹汹，如万马奔腾一般至远方而来，再朝远方而去。
上面不时的有枯枝烂叶在波浪上打着圈儿，而后很快被卷走。
张屠户看了一眼她那晒的红扑扑的小脸，手一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