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下就不想停下来似的，一直到天黑都还是淅淅沥沥的，房檐上的雨一直往下面的太平钢里淌，早就装不下了，溢的院子里都起小河沟了。
淌水的声音有点大，赵宝儿睡不着，枕着张屠户的臂弯悄悄的动一下，再动一下——
张屠户失笑：“睡不着？”
看着他那亮闪闪的眸子，宝儿下意识的摇摇头，而后又忙开口：“不是，很快就要睡着了。”
张屠户将她的小心翼翼和戒备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睡吧，明日要早起呢。”
三朝回门要早早就过去，否则会被人说道的，下午的时候孙伯还又上门嘱咐了他一回。
所以，这会儿心里就是再怎么蠢蠢欲动他也得忍着。万一忍不住开闸，那就跟泄洪似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了。
闹太狠，他怕宝儿明天没有精神，还是直接掐了那些心思。
宝儿还是睡不着啊，一想到明天要回去，她心里就忐忑的不行。
张屠户跟她一屋处了这些天，多少还是能将她的心思猜到几分的。
她在害怕。
想到这个就忍不住叹气，那是丫头自己的家啊，怎么就怕成这个样子呢？
伸手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明日我们早点过去，然后早点回来。若是雨停了我就带你去河里摸鱼好不好？”
赵宝儿闻言抬头看着他，眸子水盈盈的：“真的吗？河里有鱼吗？”
张屠户轻咳一声不自在的收回目光道：“有，这么大的雨，河里肯定起水了，只要雨一停水就会退下去，浑水摸鱼正是时候。”
赵宝儿哪里听过这个，感觉他说的都好稀奇，眼睛眨呀眨的，养着小脸一脸的兴致盎然。哪怕屋子里早就熄了灯，也遮不住她眼中的神采。
张屠户还在继续说：“里面有鲫鱼，小樱花，小猫尾，都不大，但是弄回来煮汤很不错。”
说到这他又想起来：“那边上有一大片红蓼，还有两棵紫薇，也不知道开了没有，你肯定会喜欢的。”
宝儿不住的点头：“喜欢喜欢，你若是不忙就带我去看看。”这会儿早就忘了这个男人可怕不可怕的事情了，更记不起来明日还要回家走一遭。
张屠户极少见她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神采飞扬的，满是精神气儿，心里就更欢喜了，也不应声，低头就堵住了她那娇软的小嘴。
至于先前担心的那些，嗯，他只摸摸，只亲亲，别的都不做。
好在他还真的忍住了，闹了半响最后关头忍住了。
赵宝儿被他撩的面红耳赤的，心里也再想不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张屠户先起身起床煮了点面汤两个人简单的吃了一点之后二人合撑了一把油纸伞出了门。
张屠户手里拎着一只活兔子，然后包了四封点心。昨日天不好，猪没有杀，否则肯定是要再带上一条肉的。
就算是这样也已经很难得了，还有一只活物呢，总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用了心思的。
张屠户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撑着伞，赵宝儿与他并行。
他的步子很慢，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让雨打湿了宝儿。一把油纸伞大半都在宝儿的头顶，他外面的那一半肩膀全部都露在外面。哪怕这会儿雨淅淅沥沥的并没有下大，衣裳也湿了半边。
好在赵府并不远。
此刻本来就还早，因着下雨的缘故，大街上一个人影子都没有见到。
到了赵府门口，张屠户收了伞，捏了捏宝儿的手示意她安心，而后上前拉动门环将大门叩响。
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一道缝，看大门的探出半个头来问道：“谁呀？”
不待张屠户回答，那看门的便看见了宝儿：“三，三小姐？”
说完，忙不迭的就要关门。
哪知他慢了一步，张屠户伸手就将门抵住，他根本就合不上。
而后这才抬眼打量面前的人.
五大三粗的看着很是魁梧，一双眼睛跟刀子一样，扫过来看门的就觉得自己的肉被刮的发疼。脸上一道长长的疤一只延申至眉梢，这个更吓人。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你，你想干什么？”
张屠户冷声道：“我是你家三小姐的夫婿，街东的张屠户，今日三朝回门，你去禀了你家老爷。”
看门的听见他的话一身汗津津的，使劲了半天也没有能把大门合上，只能喘着粗气道：“我家老爷早就吩咐过了，三小姐出了这大门，日后就不必再回来了，即便是来了，也不许她进府。”三小姐都不能进，你一个杀猪的能进？
老爷连闺女都不认了，还能认你这个姑爷？
一旁的赵宝儿闻言一脸煞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突然伸手一把将张屠户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往门里头一送，而后拽了拽他的袖子道：“走吧，既然不让进，我们就不进。”说话的时候牙齿都在打颤，带着浓浓的鼻音。
张屠户心一软，松了手，大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赵宝儿眼里的泪珠子再也兜不住，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抬眼看了看那朱红色的大门一眼，提着裙摆跪了下来，老老实实的磕了三个头。
她不明白，都是女儿，为什么要这样讨厌自己，不闻不问这些年，如今真的狠下心不认自己了。
她究竟犯了什么错。
若不是那人收留，自己又该去哪里。
既然他说了，那么以后就再也不来了吧。她的家不是赵府，她的家在城东那个小院里。
这三个头，就算是报答他这些年的生养之恩了。
张屠户没有阻止她，在她磕完头之后忙伸手将她扶起来，伸手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去，轻声道：“不哭，我们回家吧。”
都是他不好，不该来的，狗屁孝道，他为什么要想这么多。
他比宝儿年龄大，比宝儿经历的多，早该知道这个世道的复杂，人心的诡辩，父女又如何，总归是人心隔肚皮。
宝儿起身，抽抽嗒嗒的看了大门一眼，跟着他朝大街上走去。
还没有走几步，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宝儿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