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镜老和尚在重新见到李清尘之前,心中又如何都放不下的执念。可真当看到了,一手教养长大的徒弟时。心中的执念和愤懑,到最后也只化作一句,可如愿以偿了。“师父……”李清尘垂下脑袋,肩膀轻颤,眼泪簌簌滚落。了镜老和尚没太多气力。喘息了两声,然后说:“打你上次来过之后,我就时常做梦,梦到你小时候那会儿,看着粉雕玉砌的一小个,斯斯文文不爱说话,好似谁都能来欺负你一下。”
李清尘没说话。无声啜泣着。“我怕你被欺负,就走哪儿把你带哪儿,讲经的时候也带着,你听不懂,就在边上打瞌睡,有一回没留神,直接从蒲团上栽了下去,额头还磕破了。”
说着。老和尚抬手。李清尘赶忙撩起自己的额前的头发。那次摔得不轻,这会儿额头上还有淡淡的疤。老和尚看不清了。伸手摸了摸,触及到那处不平:“你说你,当时摔的头破血流的都不哭,这会子又在哭什么呢?”
“我该再早点来的。”
李清尘看着老和尚,哭着回道。老和尚笑了笑:“你从小就守规矩,按理说,哪怕我圆寂了,你也不该来看的,毕竟当年师父可是说了,入了红尘,就莫再回我空门了。”
他停顿了一下。摇摇头:“不守规矩的,是那位女施主吧?她让你来的?”
李清尘老实的点头。“哎。”
老和尚轻轻叹息一声,醒了这么一会儿,眼皮又开始重得打不开了。“师父,先吃过东西再睡好不好?”
李清尘轻声哄着老和尚。老和尚没言语。到底是等到了大和尚,端着南瓜粥进来。李清尘接过来。坐到老和尚身边,一点点,耐心且小心的喂老和尚吃。他现在吃东西已经有些苦难了。但还是竭尽全力的在往下吞咽。上次,圆无喂他吃东西,还是他七八岁的时候。就跟空空小和尚差不多大。那回也是他病了,烧得厉害。圆无就坐在他身边,一口口喂他喝粥。勉强吃了小半碗,老和尚就涨不开口了。李清尘扶着他躺下,片刻之后,老和尚就又陷入了深眠之中。大和尚站在边上,忍不住直抹眼泪。李清尘用温热的毛巾,轻轻的擦拭老和尚的脸颊和胡子。又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还记得你刚来那会儿么?”
大和尚忽然问道,“你问师父,师父为什么已经那么老了。”
李清尘抿了抿嘴角。他来这里的时候,师父已经快六十了。来这里之前,他刚刚经历了,最亲近的爷爷病逝。所以对师父也这么老了,很是担心。“现在,师父比那会儿还要老了。”
大和尚哽咽道,“圆无,这么多年,你怎么就能忍住不回来看一眼呢?”
李清尘沉默片刻,只苍白的回了句:“对不起。”
大和尚用力擦了擦眼泪。李清尘又帮老和尚整理了一下被子,随后起身:“我写一个方子,辛苦师兄去抓药。”
“对,你们李家人的医术,天下卓绝,你可以治好师父的吧?”
大和尚好似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李清尘摇头。大和尚眼底的信念,又一次崩塌。“师父的脉息已经油尽灯枯了,我的药也只能延缓那天的到来。”
大和尚低垂眼眸,沉默不语。“我晓得了,你写方子吧。”
片刻后,他才沉闷的开口。李清尘走到老和尚抄写经文的老榆木桌前。桌上的笔墨拜访,还和从前一样。他最初抄写经书,就是站在小凳子上,在这张桌子上完成的。李清尘很快写好了方子。里面有几味药,市面上买不到。李清尘就打了一通电话,让人连夜坐飞机从帝都送过来。大和尚没敢耽误。大半夜的亲自出去,按照李清尘给的方子抓了药。晨曦微露的时候,李清尘要的那几味药,也紧赶慢赶的送到了寺里。李清尘将药分好,交给了大和尚:“之后我每天都会过来给师父针灸。”
“辛苦了。”
大和尚轻轻点头。随后沉默一下,又说了一句:“出家人,不该有我这样的执着的,可……可我……”他就是不想和师父阴阳两隔。一想到,往后岁月里,身边再也没有师父了。他就慌张无措!“我懂的。”
李清尘轻轻拍了拍大和尚的肩膀。大和尚看了一眼他,整个人一下就松懈了下来:“你一夜没合眼了,去睡一觉吧。”
“嗯。”
李清尘点点头。又看了一眼紧闭的禅房门,随后离开了老和尚的禅院。李清尘没回禅院休息。而是等在了,沈新月出来禅院时的必经之路上。等了没一会儿。沈新月就迷迷瞪瞪的,跟着修士们,走了出来。“小李先生,这么早就等老婆来了?”
一位修士打趣道。李清尘这人很妙,看起来仙风道骨的,很是出尘的样子。可偏偏粘老婆粘得要命。老婆在哪儿,他就要跟到哪儿的。“清尘,你怎么来啦?”
沈新月一听到小李先生,立马回神,然后立马朝他小跑去。只看一眼。沈新月就察觉到了不对。李清尘穿的是睡觉时的T恤和长裤。他很讲究,不会穿着睡觉的衣服到处跑的。而且……“拖鞋怎么还一脚一只?这只不是你的吧?”
沈新月拉住李清尘的手,看了一眼他的脚,小声的说道。李清尘这一晚上,哪里顾得上穿着什么。“难怪觉得有些磨脚背……”他看了一眼,右脚上的鞋,小了一点。“师姐,你们先去啊!”
沈新月和修士姐姐们,打了一声招呼,牵着李清尘的手,就往他住的禅院那边走,“但愿你穿错鞋的那位,还没走!”
一晚上。李清尘的心情都很糟糕。整个人都沉浸在反复的自责中。根据老和尚的脉息,他把脑子里能翻出来的医书,都翻了一个遍。没有一个方子,能救老和尚的命。沈新月的手,温热的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混乱的状态。在瞬间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疗愈。就像是漂泊在惊涛骇浪中的船只,回到了独属于他的安全港口停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