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一个无数人心驰神往的城市。这里水陆贯通,土地富饶辽阔,拥有着世间最盛的繁华与喧嚣。白日里,人流如织,往复不息。商铺门庭内外摩肩接踵,形形色色的人穿梭于诸多门侯之间,讨取功名权贵。或是游方道士游走于市井人群,骗取路人钱财;入夜,整座帝都灯火通明,无数的酒楼茶肆笙歌通宵达旦,楼阁上勾栏香薰袅袅,艳绝于世的歌舞名姬勾魂夺魄。与其说这是一座城市,不如说它是一朵银钱浇灌的魔花,散发着狡诈与贪婪,魅惑着所有人的心神。熙熙攘攘的街角。一名穿着朴素的精瘦男子摊开一块一张八仙桌大小的牛皮,盘坐于上,从怀中掏出一枚又一枚的戒指,整齐的排列开来,又从背后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二十钱,不二价”的几个字,在牛皮上换了又换摆放的位置,直至满意。摆设完毕,男子得意的咧了咧嘴角,而后闭目静坐,等待着有人前来询问。“请问大叔……”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却有些怯懦。“铁戒。”
男子未待少年的话说完,便干脆的应答道。显然,他从少年的语气中听出问话的是个穷鬼,故而有些显得很不耐烦。“哦!那大叔,您这都是什么属性的戒指啊?”
少年兴致盎然的继续问道,扫视着戒指的眼里精光四射。“想买戒指就把钱亮出来看看,否则就快滚开,看不到招牌上的字吗?”
男子厉声道,但仍未睁开双眼。少年目光扫视了摊位所有的位置一遍,才在男子的身旁发现了他口中所谓的“招牌”……少年有些悻悻的咬了咬嘴唇,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十个钱来,像是生怕手中的钱会长了翅膀飞走一样,双手捧着缓缓的递向男子,男子双眼微睁瞥了瞥少年摊在手中的钱,闭上了双眼。“大叔!这可是我一个月的工钱!您就行行好,卖给我一个吧!”
男子不耐烦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个“滚!”
字,便不再理会少年了。少年紧紧攥了攥手中的十个钱,眼中满是不舍。刚欲起身离去,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高亢的笑声。“呦!这不是我们家的铁公鸡嘛!哈哈……”顺笑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水蓝锦衣,手摇象牙折扇的少年被一群家丁簇拥着缓缓向少年走来。“小王爷好眼力!这还真是我们穆王府的铁公鸡哩!”
一名獐头鼠目的家丁奉承着身前的主子,引来了其他家丁的一阵哄笑。少年低头不语,用力扯了扯衣襟,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侮辱。倒是摆摊的男子一听到“穆王府”三个字,立刻睁大了双眼,腾地一下窜起老高,一溜烟的跑到蓝衣少年身前,好似哈巴狗一样,铺眉弄眼的道:“呦!小王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怎么……”未等男子说完话,蓝衣少年便一捏鼻子,用手中的扇子将男子推开。“去去去!一身的臭味!”
男子立刻识相地后退了几步,谄媚的迎合着。“我说小六子,怎么你也来买戒指。难不成你也想考戒守?”
蓝衣少年似笑非笑的问道。“嘿!这小子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是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
“哈哈……”一旁的家丁们又是一阵哄笑。“哎!平日里少爷我是怎么教导你们的?”
蓝衣少年特意高声问道。“是是是!小的们该死,我们不该以!貌!取!人!”
家丁们异口同声的说道,尤其是刻意的加重了以貌取人四个字的发音。说完,蓝衣少年和家丁们哄堂大笑。见自己口中的小六子已经是面红耳赤,蓝衣少年刻意的干咳了几声,一旁的家丁立马止住了哄笑。“也罢也罢!小六子,今儿个是小王我的二八大寿!小王我开心,这里的戒指你喜欢哪个挑哪个,小王我给你买了!”
说完,蓝衣少年示意手下的一名家丁。家丁立刻从袖袋里取出二十个钱来,手一伸,递到小六子面前。小六子喜出望外,激动的抬起头,木然的看着眼前的蓝衣少年。因为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位少主子可从来没这么大方过,平日里没有克扣自己的工钱,他已经是烧高香了,未曾想,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对!天上怎么可能有掉馅饼的好事,就算是有,怎么可能砸到我的头上?要知道小爷我可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样的粪!不过也好,待我看看他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招来……”小六子心里合计着。“嘿!小子皮痒的是吧?还不快谢谢少爷!”
獐头鼠目的家丁斥道。“哦!谢……”没等小六子谢字落地,那名家丁便松开手,二十个钱散落一地……“就凭你,还想考戒守?恩?简直是痴人说梦!哈哈……”蓝衣少年鄙视的一笑,衣袖一挥,身旁一众家丁便簇拥着他,在一阵嘲笑中招摇的消失在了人群之里。小六子的心像是被刀刺一样的痛,但仍缓缓的蹲下身,将散落的钱收集起来。摆摊的男子冷冷的哼了一声,回到了原位,拂了拂衣袖道:“挑好了交钱,别耽误老子做生意!”
小六子没有理会男子,自顾自的扫视着摊位上的戒指。因为这种见风使舵的人,着实犯不着和他过多的言语,因为在穆王府往来的人里,这样的人自己见的已经够多了。突然,一枚塑有一只精巧的猫头的戒指吸引了他的视线。这枚戒指虽然做工粗糙,可是猫头的形象却是活灵活现。小六子越看越喜,一把拿过,将钱狠狠的丢在了摆摊男子的脸上,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跑了。“小兔崽子!别让老子再见到你!否则非打断你的腿!”
摆摊男子一边拾钱,一边揉搓着被小六子用钱砸得生疼的面颊,高声咒骂着。回到穆王府,小六子不顾大管家的询问,一溜烟的跑回自己的房内,戴上那枚猫头戒指,一个劲的傻笑。因为,自他记事以来,从未有过像今天这般的开心……其实,小六子本姓花,名侍郎。在他还是襁褓的时候,穆王府的厨子去山里的清溪涧捕鱼,发现了被丢弃在路边的他,用一床破旧的单被包裹着,冻得发紫的小手里紧紧攥着一块青玉佩,一面刻着一朵八重樱,一面刻着花侍郎三个字。厨子本是单身,看着他被丢弃于此,着实于心不忍,于是带回了穆王府抚养,长大之后自然成了穆王府的终身下人。这些,都是自己那厨子养父每每在醉酒之后都会像和尚念经一样烙印在他脑子里的。而什么是爹娘,他完全没有概念。在他的脑子里只能从平日里看到的穆亲王和其夫人的所作所为来描绘爹娘的影像。想到这里,小六子的心里一阵酸楚涌过,眼神黯淡了许多,低下头静静的摆弄着手中的戒指。“没王法了!没王法了!今儿个老子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门外,一阵叫骂声由远及近,随后“咣!”
的一声,房门被人踹开,跳进一个人影。“大管家!”
小六子一惊!立马从木凳上跳了起来,看着大管家的眼中满是惶恐。“小杂种!不告假就偷偷跑出去,厨房的碗筷都他娘的堆成山了!说!你跑到哪儿去野了?有半句谎话,仔细你的皮!”
大管家恶狠狠的瞪着小六子吼道。大管家向来不允许府内下人擅自离府外出,原因是怕有下人偷取府内财物到外销赃,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所有下人外出务必告假。更甚至不允许下人们藏钱。每月例钱下放,也只是将下人们召集一处,宣读下每人月例数额,然后都要由他存入银号代为保管。口口声声是为下人们着想,而那府中上下千余下人的月例存入银号后的红利,自然而然的也就揣入了他的钱袋。想到此,小六子自然不敢道出今日去坊市买戒指的事情,于是,下意识的将攥着戒指的手慢慢的藏向背后。那大管家何等的精明,小六子再细微的举动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用手一捋少得可怜的胡须,笑眯眯的道:“手里……拿的什么东西?来!让大管家瞧瞧!”
小六子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儿,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什么都没有……”“呦呵!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道老子的手段是不是?!”
说着,大管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将小六子藏到背后的手拎起,抢下那枚戒指。“嘿嘿!好小子!说!从哪里偷来的?!”
“大管家,这不是偷的!这是小王爷今日送给我的。”
“啪”一声脆响,大管家反手一记耳光抽在了小六子的脸上,顿时,小六子嘴角血流如注。“就凭你?”
大管家一脸的不削与嘲讽。身正不怕影斜!戒指本就是小王爷送给自己的,虽然这份礼物伴随着侮辱,但毕竟是自己的心仪之物,想到这里,小六子一仰头,不屈不挠的喊道:“本来就是!若大管家不信,可等小王爷回来,我们当面对质一番!”
小六子是大管家打小儿看着长大的,对他的脾气秉性再熟悉不过,却从未见他像今日这般坚毅,心里也犯了合计,若真的是小王爷送给这小子的,待小王爷回来当面对质,自己岂不是要大跌颜面?但这戒指当真是小王爷送的,那刚才的一记耳光也实在说不过去,于是大管家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嗓门儿道:“就算这戒指是小王爷送给你的,可是你今日擅自离府,你总该给我一个交代吧……”说完,大管家得意的一咧嘴角,心里合计着,姜自然是老的辣,你个毛头小子还想跟我斗?“今日擅自离府,是王爷命我给玲珑衣铺老板传话,为小王爷赶制一身新装,参加七日后的戒守大试!大管家不信,大可与我同王爷当面对质!”
“这……”大管家被小六子一番理直气壮的言辞咽在当场,一时语塞。“就算是王爷命你外出传话,你也当和我知会一声才对!记住……日后若再有此等之事,我可不管你是干什么去,若不与我只会,都免不了一顿好打!”
大管家哪里敢与小六子去王爷面前对质,那岂不是质疑主子的行事?于是将手中戒指一丢在地,灰溜溜的转身离去了。“呸!”
小六子一口血水狠狠的吐出,恨恨的瞪着大管家离去的背影,小心翼翼的拾起地上的戒指,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可是,他并未发现,之前自己擦拭嘴角血迹的指尖划过戒指上猫头的时候,那猫头的双眼却是闪过一道不为人经意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