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肖铭如此周到地护着一个女人,自然而然地想歪了。是以,没病说成有病,小病说成大病,晃着脑袋净捡严重的说。期间有不明所以的护士送来拐杖,被医生轰走了:“这么严重的病情怎么能用拐棍呢,这样的脚怎么能沾地呢?”
当被赶走的护士再次送来轮椅的时候,医生叉着腰:“医院的器械很闲吗,轮椅是给重症患者用的,医务人员怎么能滥用器材呢,赶紧推走。”
然后又戳了戳苏安如的脚踝,隔着厚重的眼镜片问她:“很疼吧。”
苏安如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很疼。”
“对嘛,对嘛,我就说嘛。”
医生满足地直起腰来,用白大褂擦了擦眼睛,满足地在病历上用龙飞舞凤的字体写下医嘱,然后丢给肖铭,“一楼窗口交钱拿药,”顺便好心叮嘱一句,“电梯在检修,你们下去的时候记得走楼梯。”
结果被苏安如在半路上截下,跟医生道了声辛苦后,单腿撑着站起来往外走。挤眉弄眼已经不能够满足医生表达的愿望了,他急得直接冲出来把木讷的肖铭推出去:“傻站着干什么,快去啊!”
总之,给这个值夜班的医生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当他悠哉悠哉回到座位上继续擦眼镜的时候,那个送过拐杖,又送过轮椅的护士拎着一双白布鞋从门口溜过。“喂喂,你回来,你快……”医生迈着老寒腿追出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恨恨地直捶膝盖,“现在的孩子,真是没眼力见啊。”
*护士追上两人的时候,苏安如正在楼梯口和肖铭对峙。虽然不情愿,但是受对方长辈的托付,从责任心上说,肖铭不能看着她在扭伤的状态下光脚走。此时,护士递来的鞋子似乎恰巧缓解了紧张的气氛。肖铭收下鞋子,盯着护士的刘海看:“你这里,好了吗?”
护士抓抓前面的头发:“已经好了,上次要谢谢你,不然不会只是擦伤了。”
之前医院发生大规模的医闹事件,肖铭正是出动的警察之一,是他在混乱中护住了被对方殴打的小护士,之后每次他来医院这个叫做洛绘的护士都会来看他。“我没做什么,都是分内的事。”
洛绘还想说什么,护士站等待处理的提示铃的催促下,她不得不离开。在她三步一回头的注视下,看见肖铭蹲下来,将崭新的白布鞋放在苏安如脚边,不由得鼻子一酸,扭头跑开了。苏安如也不推辞,把脚踩进鞋里:“挺合适的,谢了。”
肖铭抬起头望着她稍显瘦削的脸,和记忆里的样子重合,忽然有一瞬间的恍惚。等他缓过神来的时候,苏安如已经攀着扶手走下十几级台阶了。看着她蹒跚的背影,肖铭忽然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他快步赶到苏安如身前,蹲下来,拍拍后背示意她趴上去。跟从自己脚步的苏安如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依旧顺着自己的速度在走,凭借着臂力和单腿支撑她很快累得气喘吁吁的,每走下几级台阶就必须停下休息。而固执的肖铭就在离她两级台阶的地方蹲着,面对周围人的侧目,肖铭不为所动,苏安如更不为所动,仍旧按照自己的频率走着。正当两人以钢铁一般的意志力对抗的时候,肖铭的电话响了,是老领导陈勤的。肖铭把屏幕上的名字展示给苏安如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是苏柏寒的声音:“喂,小肖肖啊,你们怎么样啦,在哪儿呢,到家没呀?”
空荡的走廊里,爷爷醉酒的嗓音苏安如听得清清楚楚。肖铭蹲在原地接电话:“我们啊……”然后特地拉了个长音,然后忽然感觉背上一沉。苏安如趴在他耳边警告他好好说话。“我们已经分开了,苏安如已经在家了,她没给您打电话吗,没有没有,我把她送到门口,看着灯亮才走的,您放心吧……”苏安如才不想让老头子知道她受伤的事,人上了年纪总是很麻烦,自己家的这个最麻烦。折腾了半宿,又是打架又是莫名受伤,这会儿她真有点撑不住了,肖铭背着她等取药的功夫,苏安如已经是半睡半醒了。等带着她打到出租车的时候,背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好不容易把苏安如“轻巧”地放到后座上,肖铭缩着肩膀挤进来的时候才感觉到后背火辣辣的疼。他转了下右肩,传出“咔咔”的响声。司机师傅转过来,问道:“去哪儿?”
肖铭看着熟睡的苏安如,拍了拍她的手背:“喂,你家在哪儿?”
回应他的只有不耐烦的哼声。面对后视镜里司机投来游移的目光,肖铭怀疑如果不是自己穿着警服,对方会立马报警。“喂”肖铭贴近她的耳朵,又问了一遍,结果结果差点被苏安如挥起的拳头砸掉下巴。他揉着生疼的脸,盯着她怀里抱着的包,心想,这里面应该有她的证件吧,证件上面应该有家庭住址。结果当他试图去取包的时候,睡眠中的苏安如突然张开眼睛,一肘子捶在他锁骨上。吃疼的肖铭缩在车厢后座的角落里,疼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而苏安如打完人,依旧仰头睡着,唯独手里的包抱得更紧了。“什么状况,你是睡了还是醒着呢?”
浑身都是伤的肖铭已经不知道该捂哪儿了,只敢窝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到苏安如。甚至连她无意识地歪脖子都吓得他直哆嗦。最后,是司机看不过眼,说:“大兄弟,我靠边停,你坐到前排吧。”
没办法,肖铭把电话打到值班同事那里,查找苏安如的资料。他不愿意因为私事占用公共资源,也不愿意侵犯朋友的隐私,在多番努力无望的情况下,他不得不出此下策。结果传回的结果是苏安如刚从德国回来,还没有登记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