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鹜阳与应是看他那个样子,心底暗骂,却也不得不挤出几分笑纹来道:"大师乃是泰山北斗式的人物,我们宣抚使潘大人对您早有耳闻,敬仰之至!所以有意与大师结交,特意派我们两个带着重礼,前来拜望!此处还有潘大人的一封亲笔书信,让我们见到大师后,一并呈上!"
唐鹜阳说罢,应是也不答言,只取下包裹,在桌子上打开,只见那两包满满的金银,异彩闪烁。 千变眯缝的眼里顿时射出精光来,赶紧起身准备把那金银拿过来,一时又觉得失态,只得又郁郁退回到椅子上坐下,回头给身后的瘦和尚使个眼色。 那瘦和尚会意,赶紧过来,欲拿起那包裹,却被应是伸手摁住,道:"潘大人信里还有些话讲,大师不妨看过也好!" 千变不得已,才将目光转移到信上,撕下封口,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定林寺主持,千变大师台鉴: 潘某不才,久仰大师德宏才备,道法高深,今冒昧致书,已解怀慕之情。 青州之府,千年古郡,奈何今日为乱贼所扰,戕使之衅端又启。 本欲亲率虎狼之师,剿灭之,又恐正值盛夏,禾稼方盛,民食所仰,骑从经过,不无蹂躏,杀贼而伤农,非余所愿也! 昔日,刘寇松者,依傍邪教,祸乱地方,先已伏诛,而同恶之徒,亦已放極。余素闻大师常怀悲悯之心,足为后人圭臬。特命本部副使唐公及应是二人,携带区区薄礼,前往拜揭,共商灭贼之大计。 另,余已将青州龙兴寺主持,虚位以待大师,剿灭乱匪之日,即是大师荣登大位之时。 书不尽言,所请之事,务祈垂许。 愚弟忠再拜 千变大师把信看罢,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坐在那里,瞅瞅那桌子上的一对黄白之物,又瞅瞅信的末尾,“龙兴寺主持,虚位以待”之语,一时拿不定注意,不知不觉的那滴滴汗水,劈头盖脸地流了下来。 唐鹜阳一见只觉得好笑,忙道:"大师,今日我们二人所带的这点礼物只是定金罢了!待到与大师共同剿灭乱贼之后,大师坐了龙兴寺主持,成为青州一方佛教领袖,那金银还不是如江水一样,滚滚而来吗?只是,到了那时,大师千万别忘了我等二人,到时候,也提携,体恤我们些才好!" 千变大师听了,不由得心里一横,拍案而起道:"老衲读了潘大人的书信,深以为然!既然如此,为了天下苍生,老衲愿意与朝廷合作,共同剿灭乱贼,从今往后,一切之事,但凭诸位吩咐就是!" 言罢,几人又商量筹划一番,眼见天色已经大晚,唐鹜阳见千变并无挽留安排食宿之意,只得道:"大师,今日多有打扰,我们二人就此别过!" 千变大师听到,赶紧连连点头,让瘦和尚领路,自己也跟着,把二人送到大门口。 唐鹜阳冲着千变一拱手道:"大师请回!待两日后,大师莫望了亲往青州,我们潘大人还有要事与你详谈呢!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最好一个人伪装进城,就不要带随从了!" 千变听了,愣了片刻,忙点头答应,待他们二人刚刚出了寺,那身后的大门便"咣当"一声,关上了。 二人牵着马,只觉得双腿发软,也只得坚持往山下走。 应是边走边骂那千变不是东西,一顿斋饭也不安排,甚至坐了半天,一口水都没喝。 骂了一会儿,他又问唐鹜阳道:"唐大人,临来之时,你说潘大人已经将此事全权交付给你,你为何刚才还让千变那个秃驴进青州见潘大人啊?" 唐鹜阳听了,不由得嘿嘿几声冷笑,道:"如果不把他哄骗到青州,我们怎么有机会整治他,出我们的恶气呢?" 应是听了,脸上才有了一丝喜色。 这日一大早,青州宣抚使司的几名侍卫已经把各处打扫干净,正有两名侍卫在衙门口,提着水桶,弯腰洒水。 此时,路上鲜有行人,却见从远远的街头,大摇大摆的,有一个穿着破僧衣,趿拉着一双烂麻鞋,一脸油泥的光头和尚往这边走来。 走到衙门前,抬头看那牌匾,确认无误后,赶紧走到一个正背对着自己洒水的侍卫跟前,正欲辑手问询,谁知那侍卫一边洒水一边嬉笑道:"这几天,天气太热了!还不如多泼些水,可以凉爽一些!" 说罢,拎起水桶,回头就泼,一桶水整好劈头盖脸,淋淋沥沥地浇了和尚一身一头。 那侍卫听见身后有人"哎呦"一声大叫,回头一看,只见破和尚跳出老远,正拿两只手抹着光头上的水,乱抖,心里暗笑忙道:"呦!我说这位师父,怎么一大早就跑到宣抚使衙门口来冲凉洗澡啊?" 虽然正值盛夏时节,但大清早,热身子突然被浇了一桶井凉水,那和尚也有些吃不住,一边用手拧着破僧衣上的水,一边皱眉张嘴,连连打了无数个喷嚏,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 听侍卫调侃自己,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用手揉着鼻子,接话道:"侍卫小哥取笑了!我和尚是受了你们宣抚使大人之邀,特意前来拜见的!还望您给我通禀一声,就说千变和尚前来拜见!" 那侍卫听了,才止住笑赶紧过来搀扶着千变道:"我们家大人昨日就往中书省去了,知道大师要来,特意吩咐我们好生招待呢!" 然后,用手一指各处道:"大师请看,这里里外外打扫一新,就是为了迎接大师您的呢!" 千变被侍卫搀扶进了衙门里面,穿过大堂,从角门到了后院,在右首的一间会客室里坐了。 千变抬头问那侍卫道:"不知大人何时才能回来?" 侍卫道:"估计午时左右,应该就回来了!大师只管在此等候,不必着急!" 千变正想问询唐鹜阳与应是的去处,谁知侍卫说完,竟自退出去了。 千变坐在那里,浑身冰凉,只见脚下,不大一会儿,就哩哩啦啦的积了一滩水。 看四下无人,只得把那上衣脱下来,赤着一身肥肉,把水拧干,又快速的穿上,看着湿淋淋的裤子,犹豫许久,实在没法脱下来,只能用手,来赶着上面的水,湿乎乎地贴在腿上,分外难受。 千变就这样,在房里,坐了半天,并不见一个人来,眼见已经过了中午,他身上寒意不散,腹内更是饥饿,只得站起身,出了房门,往前厅走。 正好遇见那名侍卫往这边走,见到千变赶紧施礼道:"我们大人估计要迟些才能回来,特意派人交代让我安排好大师的食宿,我刚刚就是到酒楼为大师定个雅座去了!大师这就随我去吧!" 千变听说潘忠不能回来,心里有些失落,又听说在酒楼定了雅座,又瞬间笑逐颜开,乐癫癫地随着侍卫出了衙门,直往酒楼方向去了。 那侍卫领着千变穿过一条窄巷,走到尽头往右侧一拐,又走了半天,再往左拐,上了主街,又走了一阵子,累的千变虚汗淋淋,早有些支持不住。 正欲让那侍卫停下,就地休息一会儿,那侍卫回头往远处一指道:"大师,前面那家就是了!" 千变远远看去,果然看见一处酒楼,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打起精神往那边赶。 侍卫把千变引到楼上坐了,然后冲着他施礼道:"此处隐蔽,是大人特意安排的,不会引起外人注意,又气派讲究,菜品也极好!" 千变四下看看,果是如此,连连夸赞潘大人思虑周全。 那侍卫又道:"大人吩咐了,大师一应之物都由我们负责,我也不知道大师是何口味,所以一会儿大师想吃什么尽管点就是!" 千变听了,眼睛放光,不由得摩拳擦掌。 不大功夫小二过来,先给他们各自沏茶,千变半天一口茶也没喝,此时又担心喝多了茶,影响喝酒吃肉,也只得忍着,不喝,只是接过菜谱,兴致勃勃的勾画起来,那侍卫也不管他,端起茶来慢慢品。 千变捡那贵的,满满的点了十几道大菜。 又要了一坛子好酒,小二答应着,转身下楼安排。 千变不住的扫扫那名侍卫,见他还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喝茶,一副陪吃陪喝的架势,心里老大不高兴,忍无可忍,只得发话道:"侍卫小哥,老衲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了,你不必在此作陪,只管忙你的事情去吧!" 侍卫正在品茶,听千变如此说,自然明白,忙起身冲千变一拱手道:"属下告退,大师有事吩咐,属下必随叫随到!" 千变只见小二已经端菜上来,忙不迭地冲侍卫摆手,那侍卫转身下楼而去。 不大一会儿,各色菜品都已经上齐,千变看楼上没人,干脆脱了一只麻鞋,将一只粘着黑泥的臭脚放到长凳上,捋起衣袖,大吃起来。 直到一坛子酒喝完,又把那满桌子菜一扫而光,才用衣袖擦去满嘴的油水,穿上麻鞋,醉眼惺忪的喊叫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