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虞仁如何插科打诨,床上之人都是毫不在意,温柔像是‘面具’一般嵌在了脸上。
虞仁话锋一转,看向床榻上的人,随意道:“再过几天,她应该会来看你吧。”对虞仁来说仅仅是一句闲话,但却让男子呼吸微乱,笑意落下嘴角。 虞仁见他脸色由白转青,担忧出声:“你……” “虞兄。”
床上之人打断了虞仁的话,“书桌后的暗格里还剩几坛子酒,能麻烦虞兄带给她吗?”
“好。”
虞仁起身,走向书桌后,试着探手打开暗格。彼时无意间,瞥到了书架上挂着的一幅春日嬉戏图。 画中女童着粉色春裳,在葡萄架下扑蝶,灵动潇洒,笑颜如花。 右侧留白,笔走龙蛇,提有八字——浮生若梦,醉梦红尘。 “楚隐啊,你这画题词不错,怎么酿的酒取名那么俗气?”
虞仁只一眼,就看出画中女童是谁。难怪小时候常常不着家呢,原来都跑这来了啊!气不打一处来,小的又说不得,就抓住机会来调侃一下他。 楚隐回首,笑望着画中人,道:“她喜欢简单一点的。”
“行行行,你们我一个都说不过。”
虞仁败下阵来,低头从打开的地窖里取出了四坛子酒,小心装入储物袋内。 “有人吗?我是隔壁城的,今日来这……” 在二人静默时,一道细弱的女子呼声从屋外传来。 “虞,虞兄,你可听见有人叫门?”
楚隐急切地唤道,目光紧紧地盯着屋外,半个身子也都探出了床榻。 “有吗?我听听……” 虞仁抬头看向屋外,随即笑道:“啊,是虞季来了!”
“轰——!”
落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虞仁一回头,就看见楚隐狼狈地伏趴在地上,额角带血,沿着惨白的侧脸滴落在地,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楚隐强撑着抬起头,眼眸腥红,颤抖地乞求道:“别……别开门!!求你,别打开那道门……” ...... “瞧,明知你没有修为,还是将传音符都用上了。”
虞仁伸手,截住了窗外飞来的一道传音符,“你要看吗?要不还是我读给你听?”
自将跌落的楚隐扶上床后,到现在都快过去半个时辰,他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就独自坐在床头,使得本就病弱消瘦的身子看起来更加的单薄了。 虞仁无法,只得‘哄着’他开口。 “你就那么相信她会乖乖听话?”
他可不相信虞季会老实地离开,说不定她现在就在那颗歪脖子树下又或是墙头,正偏头托腮打量着高度,考虑等下该如何爬进来呢! “她会的。”
床帐内传来他暗哑的回答,又像是他一人的自言自语。 在二人说话的档口,窗柩忽地从外面被抬起一道小缝,传来轻微的‘吱呀’声。 “谁?出来!!”
虞仁厉声喝道,顷刻转头,并指一挥,一道飞刀裹挟着灵力极速飞出,激射在了窗柩之前的开缝处! “啊——!”
窗后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惊呼声。 见来人还未敢露面,虞仁眉头一皱,滑出袖间短刃,缓步靠近窗台边。 “虞,虞兄,等等……” 虞仁身后传来楚隐的呼声。 和虞仁不同,床上的楚隐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忙出声叫住了他。 虞仁停下了脚步,但并未收起手中短刃。 “窗外的可是时兄?”
楚隐撑着身子,扶靠在床沿边促声问道。 “哎哟……是我!是我!”
几息后,窗柩被再次推开。 一发髻凌乱,身着素色道袍,其上还带着点泥印子的年轻男子仓惶地爬了进来。 男子落地后,仍旧心有余悸,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神色不虞的虞仁。 “嘿嘿,道友好手法呀!”
时则泰尴尬地夸了句,抚着胸口,回身看向那钉在窗缝间已入木三分的飞刀。 飞刀柳叶般细长,刀刃间泛着白光,锋芒逼人! 还好自己窗户关的快,否则就要被它给对穿了!这可比刚刚的街头逃命要刺激多了啊! 时则泰深感活着不容易,嘴里连连嘟囔了几句“否极泰来”后,伸出双手小心握住飞刀柄,将其拔出,接着有些后怕地走向虞仁,讪笑着递还给了他,“多谢道友手下留情了。”
虞仁接过飞刀,眸色微转,淡淡开口:“客气。”
“时兄可还好?”
楚隐扶靠着床沿,看时则泰一身的狼狈样,便出声关切道:“若是受伤了,可要及时医治得好。”
时则泰疾步到桌边,接连灌下几大杯茶水,发出了满足地喟叹。然后回头,笑道:“无妨无妨,我皮实的很。”
接着又放下茶杯,还顺道将垂在额前的乱发理了理。 “咦?楚隐,你今日还未服药吗?”
时则泰捻着发梢的手一顿,吸了吸鼻子问道。
楚隐笑了笑,“劳时兄记挂,今日还未曾服用。”“怪不得今日这房里的药味淡了些。”
时则泰颔首。
随即,起身自告奋勇道:“想是李叔今日太忙了吧!你且等着,我去给你端来!”话毕,又一阵风似得跑向了后厨。 虞仁倚着床柱,看了眼男子远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飞刀的雪白刀刃,状似随意地开口:“你何时又认识了这位时公子?”
“且还是个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
未等楚隐搭话,虞仁又接着补充了句。 楚隐回躺到靠枕上,笑道:“你别多想,我可不是因为他才不见小季的。”
“哼,还小季。”
虞仁收起了手里的柳叶飞刀,抱臂哼声,“那小子哪里来的?我不记得‘丽华城’有这号人吧?”
楚隐在胸前摸索几下,随后掏出怀里的帕子,捂住嘴边咳嗽了几声,哑着嗓子解释道:“时兄不是本地人,他是几日前翻墙爬入我这的……” “翻墙爬入?”
虞仁立时眉头一皱,语带焦急,“是那阵法有问题了?不是和你说了有事就差李叔去寻我?”
楚隐无声摇了摇头。 “还有你这心是有多大?才认识几天,你就敢让他在你家进进出出?去给你端药?”
虞仁抱臂,连声质问。 他在今日之前,还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再比虞季更缺心眼的人,可现在却觉得自己大错特错了,因为她的小伙伴比她更可怕! 楚隐笑望着虞仁,苦涩道:“你多虑了,我这将死之人又有什么可以被惦记的呢。”
他们若是想要这条命,拿去就是! “你看你,又说这话了,你明知……” 虞仁也是作为他为数不多,算得上是朋友的人,但也最是厌烦他这仿佛生死都看淡的样子。他要是真的不想活了,大可一条绳子了结自己,何必在这天天喝着治标不治本的药?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屋外传来的说话声止住了话头,只得一人坐在桌边生闷气。 “好巧啊,我刚到厨房就遇到李叔啦!”
“快,楚隐,这药还是热的呢。”
时则泰笑嘻嘻地递过药碗,李叔也跟随其后进了房间。 “多谢时兄。”
楚隐含笑道谢,接过药碗。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要不是我那天翻入你家时吓到你了,你病情也不会加重。”
“咳咳……” 楚隐顿了顿,然后垂头闷咳了声,示意他别再说这事。 可任楚隐这头咳得嗓子暗哑,脸颊潮红,时则泰却并未读懂他的暗示。 听到他咳嗽的声音,更是像老父亲训孩子那样,苦口婆心道:“你慢些点,这药又没人和你抢。”
可不嘛,闻着这味就知道苦死个人! 接着又叹息了声,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要是楚隐你是修士就好了,我还能给你寻来上好的丹药,一丹下去,保管丹到病除。”
“时公子说笑了,我家少爷可是万万受不得那丹药的药力。”
李叔侍候在一旁,听罢,便出声提醒道。
他还真怕自己一个走神没看住,这不省心的时公子就给自家少爷偷偷服用那大补的丹药。 “李叔。”楚隐拧眉,一口喝完后,递回药碗。 “好,老奴也知晓,时公子是一片好心。”
李叔眼神宠溺地看着他,含笑接过药碗。
“嗯,事办妥了吗?”“算是吧。”
李叔语气无奈,难掩悲痛,“走街串巷的王麻子已经按照少爷您的吩咐和虞姑娘透露过了,他道您……您已经过世了。”
小少爷是自己一把手带大的,自己中年鳏居后,也早就将他视作自己唯一的孩子了,哪怕没有那位大人的要求。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家少爷会有这样的打算! 看了眼桌边静坐的虞仁,李叔不忍道:“少爷,老奴觉得您真不必这样,虞姑娘她……她自小就讨人喜欢,定是不会……” “李叔,我今日有些饿了,你去帮我蒸几块竹叶糕吧。”
楚隐打断了他的话。 “饿了?哎,好好……你且等会儿,李叔很快就来!”
李叔连忙收拾起药碗,转身向后厨而去。
时则泰凝眉,探头仔细端详了眼床上的楚隐。 随后,又低头五指捻诀,来回掐算,轻‘嘶’一声后,看向了床头的楚隐,神秘一笑道:“你真不去见她吗?”见楚隐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时则泰继续鼓动道:“我刚刚可是掐指推算了下,你今日恰巧红鸾星动了哟。所以……你与这女子之间,许是会有一段姻缘噢~” “噗——!”
桌边喝茶的虞仁被他这句话给惊到了,一口茶水毫无形象地喷出。 虞仁抬袖,胡乱地擦了擦嘴,“咳咳,什么?哪来的姻缘?!”
“我不允许!!”
他早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