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跟老爹争执,顺着他的意思回了家,在屋子里坐立不安地等到天黑。冬天的夜来得很早,五点多天就完全黑了下来,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一直等到九点才离开家,借着夜色的遮掩迂回前往铁二哥家里。猫腰蹲在铁家院墙后面,两边都是柴火垛,我蜷缩着身子藏在里面,只要不是有人特意到这里查看,就不会轻易发现我。我竖着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老爹似乎在吆喝村民们做什么事情,从声音听来人数应该比白天少了很多。毕竟不早了,大家都拖家带口的,也不能一大家子都一直待在铁家,我相信此时院子里留下来的大多数都是各家各户的男人,而村里的女人们应该都回家带孩子去了,铁二嫂屋子里或许会有几个人留下来陪她。我在黑暗里偷偷探出脑袋,越过院墙查看情况。院子里摆着两张方桌,每张桌子旁边都聚集围拢好几个人,粗粗一数合起来得有十来个,听声音应该是摆了一桌麻将一桌扑克,大家伙儿一边守灵一边打牌消磨时间,等天亮后就抬棺材下葬。我把脑袋缩回来,耐下心来等着,再晚点,等十二点过后就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我行动的时候。窝在柴火垛旁边,我裹紧了外套,冻得手脚发麻。这天太冷了,西北风呼呼地吹着,丝丝缕缕的寒气从脚底起,流向四肢百骸。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还好声音不响,要不然因为一个喷嚏功亏一篑我会懊恼不已的。夜色更深沉了,我头靠在冰冷的砖墙上,脑子被冻得有些发木,一时有些恍神。我像是看到了院子里村民们在打牌,老爹进进出出安排着明天下葬的事情,铁二嫂坐在床上轻轻拍着沉睡的孩子,她的脸上还挂着眼泪。“铁大,你出来一下。”
老爹喊了一声,原本守在灵前烧纸钱的铁大哥一边应声一边匆忙走了出去。铁盆里的火光窜起老高,而此时灵堂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猛地醒过神来,想起刚才的情景,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自觉没有看错。为了以防万一,我再一次探出头去看,铁大哥正站在院子里听老爹说话,时不时点头,两人神情都很严肃,应该是在商量事情。而灵堂里就跟我刚才所“看”到的一样,没有一个人,只有铁盆里的纸钱还在烧着。我大喜,忙踩着事先垒好的石块小心翼翼地翻过了院墙。夜色深沉,我选的地方又是特意挑选过的,在一个背着光的角落里,因此我这一番动作没有惊动院子里的人。这一捧纸钱烧完钱铁大哥肯定会回到灵堂,我心知时间不多,因此不敢耽搁,双脚一落地,立刻猫腰潜行,沿着墙边迅速溜进了灵堂。设置成灵堂的这个房间我下午已经仔细查看过了,有前门后门,前门现在大敞让人进出,而后门则是在墙上高高挂起的白布后面。我做的计划是寻找机会先进入灵堂,如果时间来得及那就一气呵成,推开棺材用铁二哥的指纹解开手机锁,接着钻到白布后面从后门溜出去。如果我进入灵堂后烧纸钱的人回来了,那我也可以暂时躲在白布后或者棺材下面,等来人再次离开之后继续按照计划行事。此时我已经成功进入灵堂,白布上有大大的黑色奠字,还挂着铁二哥的遗像。我一抬头刚好对上遗像,心跳顿时漏跳一拍,那瞬间就像铁二哥在照片里看着我似的。稳了稳心跳,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棺材旁边,为了不让外面的人发现灵堂的动静,我都是弯着腰动作的。等确定身体几乎全被棺材给遮挡住后我才小小松了一口气。事情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算是成功一半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推开棺材盖。棺材盖很沉,我又要防着用力过猛发出声音惊动到院子里的人,过程实在是非常艰辛,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一寸寸推出个缝隙来。正想再接再厉将棺材盖推得更开,好容我伸进手去摸到铁二哥的手,灵堂外忽然有脚步声向这里走来。那个人走得非常快,脚步很急,我正在全心全意推棺材盖,猝不及防下已经来不及再躲到白布后面了,只能一咬牙低头钻进了棺材下面。棺材是悬空放置的,两头各有一张木凳支起,因此棺材离地面有一段距离,刚好容我藏身。我双手双脚趴在地上,心里忍不住叫苦,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我现在的样子就真的百口莫辩了。事到临头抱佛脚,我头上冷汗直流,将想得到的神佛都拜了一遍,求他们庇佑,千万别让那种尴尬场面出现。我趴在棺材底下,棺材前面是供桌,最高只能看到人的膝盖位置。那人应该是进来烧纸的,不知道是不是铁大哥,进来后径直坐在了铁盆前面,用树枝拨动了下燃烧的纸钱,又从地上的黑袋子里掏出一叠纸钱,一张张地放了下去。我有些着急,这人不会这么一直烧下去吧?烧纸钱的火像是直接烧到了我心里面,我急得火烧火燎的,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耐心等待。就在我双手都撑得发麻的时候,老爹在门外喊道:“铁大,出来一下。”
那人应了一声,抓起一把纸钱扔在盆里,又急匆匆出去了。果然是铁大哥!老爹给力,又给我制造了机会。我忙双脚抵着地面往后爬,想从棺材底下爬出来,没等我动作,我忽然发现供桌前面站着一双脚。这双脚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难道是铁大走后又有一个人进来了?我来不及多想,忙停下动作,又趴了回去。那双脚在供桌前面来来回回走了几步,脚步有些凌乱,不像是在点蜡烛。接着那双脚绕过了供桌走到了棺材旁边。我顿时屏住了呼吸,深怕这个人突发奇想,弯腰查看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