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反应是庆幸,没有因为心神失控而脱离记忆。第二反应是,这是过去,马安久并非同他对话。郑沉转过身,他感受片刻,确定那个时候这间屋子里并没有人存在。那么就是……梦话?梦游?可下一刻马安久的举动完全打破了郑沉的震惊,事情滑下不可测的深渊。而就在郑沉沉浸在回忆中时,马光耀夫妻站在门口,低声讨论什么。他们看到郑沉额头涌出一滴滴冷汗,转眼脖子处青筋暴起。马光耀犹豫该不该打断郑沉,他没发现身后的妻子,梁晴眼中闪过一道诡异的光。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嘴角上挑,又转眼恢复冷漠的模样。郑沉自然没有第四只眼可以监视外界,即使有他也分不出精力,他现在处于一个危险的境地。马安久盘腿坐起,梦游一般将身体扭曲成蛇一样的姿态,紧接着变换成匍匐的猫样。可是无论她怎么动弹,都没有苏醒,而且下半身一直极为不协调的盘在一起,好像身患残疾。信息是能量的引子,记忆就是性质良好的导体。无论是现在,过去还是未来,每一次中间世界跨越层次,向物质世界传递超自然信息时,能量都随之起落犹如海潮。这就是很少有通灵者能掌握记忆回溯的原因。一着不慎,郑沉便可能被卷入马安久的回忆里,如同落入海洋中的漩涡再也无法逃脱。房间似乎在变得狭窄,整个屋子都跟随马安久的呼吸而震动。路灯投落在书桌上的光芒开始退却,屋内的阴影浓稠起来,它从墙壁上流淌下来,宛如动物的口涎。马安久一眨不眨的眼睛开始散发非人的光芒,而两点光芒只可能出现在充满兽性的东西身上,比烛心还要刺眼。郑沉无视黑暗中若有若无的触碰,他知道只是一种幻觉营造的假象,属于原始崇拜里的邪术。而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来自心中最恐惧的事物。马安久的身躯在抽长,她顶在天花板上,头颅又缓慢的滑落下来,直直的瞅着虚空。Malkuth(国),郑沉按捺住狂跳的心灵,呼唤着卡巴拉中的象征名。国代表着中间世界和物质时间的联系,它用来平衡两个世界,以至于两者不能完全重叠,使通往中间时间的鬼门不得开启。观想中的名字,宛如晨星闪耀白光,郑沉看到心脏处白光落下,化成火焰在虚幻的心脏上烙下字母。他急促的呼唤这个名字,白光如电闪过全身。头颅下降的越来越缓慢,在郑沉视野里也越来越庞大。郑沉觉得意识开始朦胧,有什么歌曲在耳边响起,他不敢去倾听,竭尽全力操持清醒。明明肉体并不在这,郑沉却觉得每一块骨头都在被巨力碾压。墙壁几乎贴到他的脚尖,四周开始压缩,他即将与马安久怪物的恶影重叠。就在此刻,郑沉开始慌乱的时刻。至高的上层世界,冥冥中传来一道回应。神秘的能量加持在白光上,它窜到眉心,然后脱离。然后,一声清脆的玻璃破裂声响起,漫过郑沉脚脖子的阴影突然消散,墙壁归位,路灯直直射在书桌上。有什么东西在郑沉背后发出野兽的喘息,顷刻化作一道无形的气息,流入空气再也不见。郑沉定睛一看,马安久的记忆哪还有可怕的异象,她正安安静静的平躺在床上,像普通人一般沉睡。“咳咳咳咳咳……”郑沉主动从马安久的记忆里脱离,他抑制不住的狂咳,让马光耀觉得他几乎要把五脏六腑,从嘴里咳出来。似乎下一秒,就要看到一堆内脏的碎片溅射在地板上。然而,郑沉只是干咳,他恶心的干呕两声。然后狼狈的直起腰,白色体恤被汗水打湿,紧紧的挂在他身上。郑沉迷迷糊糊接过阿姨递来的热水,下意识喝了两口,神情恍惚不定。等到马光耀开始叠声询问他要不要去医院时,郑沉无力的摇摇头,他狠狠龇了龇牙:“没事。”
简单处理了一下汗水,郑沉低着头坐在马安久床上休息了片刻。其间一言不发,只是专注的盯着床板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低着头,马光耀看向他,阿姨则去忙活晚饭。梁晴双手抱臂,下巴微扬有些奚落的问:“大师呀,有什么发现么?”
此刻她倒是没有怀疑郑沉演戏的意思,只是言语里恶意还是引起了郑沉的不爽。郑沉闻言转身,端量了梁晴一眼,她不比刚开始暴躁,现在有点放松。站在门口,没有靠墙,也没有不耐烦。膝盖微曲,小腿不再紧绷。郑沉没有刻意钻研过人的行为和心理,但凭借超强的第六感,总觉得这番转变一定和他有什么关系。“梁女士,我能问一下你对马安久的看法吗?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作为她的母亲,你对她多少有点了解吧。”
郑沉随口问了句。他见梁晴又开始靠着墙,眼珠子转来转去,就知道接下来的这番话,他得挑着听了。“安久啊——”梁晴拖长腔,她翻了个白眼,朝马光耀的方向努努嘴:“她爸在这儿,我能说什么。”
马光耀愣了愣,冷哼一声二话不说的转身离开。郑沉无语,他见状扬扬眉,示意梁晴可以接着说了。果然,梁晴一开口就引来郑沉愕然的注目,他完全转过身,面对面凝视梁晴,看对方语出惊人,是有什么根据。“我看她活的特别像人,”梁晴诡秘微笑,她压低声音:“每天吃饭,睡觉,出门全都踩着时间点。二十年如一日,从来没有改变过。上学时,平平无奇,从没有出格的举动。更别说什么青春叛逆,那都不存在。”
“她好像知道到了时间就要做什么事,整个人都跟着一个计划走。该谈恋爱了,她就谈恋爱。毕业了,大多数人分手了,她也分手。你要问她为什么,她说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乍一听,我觉得这孩子太没有主见了。可是,你让她做的事,她心里有谱,只要是不乐意,那就是天王老子命令她都不行。别人对她的评价啊,都没用,你说说你既然不在乎别人的评价,那为什么活的这么随大流。”
梁晴一口气便吐槽很多,但在郑沉看来,这些无凭无据的主观感受没啥参考性。梁晴铺垫一番,进入戏肉了:“这是她像人的地方,那她不像人的地方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