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厅。不过此时,她眼里已经没有期盼和光,只剩下漠然。甜甜低着头精神不振,小小年纪却精神恍惚。郑沉再次接过那枚手表,有些感慨,谁能想到原本是寻人,最后却牵扯出来那么多事。同床异梦的夫妻,生活中的完美陌生人,也许比真正的匪徒还要可怕。在还未被牵魂引转化成怨魂的时候,马苏叶究竟想了些什么,郑沉也很好奇。怨念不在,事理清晰,已经没有阻碍了。他按住眉心,握住手表,进入了马苏叶最后一天的记忆。上班,买菜,接孩子,做饭。郑沉顺着记忆的时间,旁观这个目前已破碎的家庭。看起来还好,很普通。直到夜晚降临,马苏叶和阮浩两人再次聊起孩子的教育问题。然后就是争吵和埋怨,永无止境的互相责怪,推诿责任。动手了?没有。郑沉看到二人因为甜甜睡着而闭上嘴,问题没有因为沉默而消解。气氛变得压抑沉重,阮浩在吸烟,凶狠的大口大口的吞噬烟雾。马苏叶躺在床上,攥紧被子,眼里充满着憎恶。她咬着牙,浑身肌肉紧绷。郑沉看得到两人无处发泄怒火,也看到这一对夫妻对彼此突然产生的杀意。因为太过难熬,所以不如在毁灭中灭亡吗?夜变的很长,两个睡着的人,做着不同的梦。阮浩不知道梦见什么,他脸上肌肉颤抖,面容渐渐凶狠恶毒,他嘴里说着梦话:“对……就是这样……还不如死了,死了好啊!”
而马苏叶则被对方的梦语惊醒,她有些不安,但仅仅只是恨恨的瞪了丈夫一眼。披上衣服,马苏叶为了不惊醒女儿,蹑手蹑脚的朝卫生间走去。而卧室里,原本梦语不断的阮浩,眼睛突然睁开条小缝,眼部肌肉挤压的他的眼球,一道非人的目光直直的射了出来。他眼神如同野兽,处在清醒和混沌的边缘,嘴巴要撕裂般咧着。他缓缓起身,兴奋的喘息,有种蓄势待发的暴虐。郑沉抿着嘴,目光如电的扫过他枕头,常人不可见的暗绿色慢慢渗透出来,分化出蛇样细线,组成一个硕大无比的蜘蛛网。其中一根蛛丝,和阮浩的头部紧紧相连。马苏叶返回客厅时,有点奇怪和畏惧。丈夫站在客厅,白光下的他面无表情,眯缝着眼,毒针一样的目光刺在她身上。没来得及质问,没来得及反抗。阮浩一把抱住马苏叶,用力的向后扳动她的脖子。马苏叶叫不出声,她四肢悬空,双手抠在阮浩胳膊里却无济于事,双脚只是无力的踢踏。楼道里传来夜归人的咳嗽声,窗外大风呼呼的拍打玻璃,社区里有狗被惊醒,一道探照光扫过楼下的空地。客厅的灯光变得像停尸间一般阴冷惨白,马苏叶不动了,悄无声息的挂在阮浩手臂上。她鼻端溢出血沫,口水嘀嗒淌。阮浩原地愣了会儿,然后便听到卧室,甜甜迷迷糊糊的叫了两声,“妈妈,爸爸。”
郑沉站在一人一尸面前,他双眼对上马苏叶泛白的瞳孔,心中战栗,一阵恶心。阮浩拖着脚,怀抱马苏叶,应了甜甜一声,然后在昏暗中,把马苏叶摆在甜甜身旁。黑暗中,甜甜摸了摸妈妈冰冷的手,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等她睡去,阮浩坐起身,悄悄的抱起闺女,无言的俯首。他知道,全完了。沉默片刻,郑沉见阮浩猛地抬头,嘴里喃喃,眼神扭曲而疯狂,如同死海沉浮的野兽尽最后一搏,他看向马苏叶的身体。接下来,郑沉已不忍再看。不过是分尸,抛尸罢了。在郑沉意识即将抽离的时刻,他抓住机会,大声呼唤马苏叶,只见原本有无数声音窃窃私语的虚空,有人应声,柔弱无力的说,“好冷啊,我想回家……妈妈……甜甜。”
残魂只留下只言片语,便彻底消失了。从死者的回忆里剥离,又召唤了马苏叶的残魂。郑沉的意识超负荷运转,浑身大汗淋漓。清醒后,面对马燕华的目光,郑沉不忍的避过她眼神,叹息:“她想回家,等到尸体找到后,烧成灰带回去吧。”
马燕华眼里蓄满泪水,她含糊胡乱应。郑沉凝视着甜甜,抬手揉了揉她头顶,“还有,照顾好甜甜。”
当郑沉回到家后,耳边依稀盘旋着压抑的哭声。世事诡异,以前看到新闻,他只觉得荒诞可笑,如今身临其境,却从心底发寒。但还没完,郑沉看了眼账单上的数字,眉头紧皱。那个掺和进来的夷女,不怀好意的馈赠。如果没有她的加速,没有牵魂引的催化,阮浩能否走到这一步了。想到她,就又想到纵火案的幕后黑手,那个古巫。真是令人灰心丧气,迄今为止,郑沉所遇到的“前辈高人”,无不是行凶作恶,毫无人性之辈。就在此时,一条简讯打断了他的思绪,【雨刀失踪了,淮花去找。我来延店找你。】波波的留言让本就身心俱疲的郑沉心头一震,坏事接踵而至。…………“老大啊,”波波瘫倒在沙发上,眼也不眨的盯着天花板,有气无力道:“纵火案那次,雨刀没受什么伤,就是被桂城区里游荡的野鬼上了次身。回到家,淮花找了朋友做了唤魂和过阴的仪式。满足了野鬼的条件,让雨刀毫发无伤的醒了。”
“这明明没什么问题……”波波怔怔的看着郑沉。郑沉抵住下巴,若有所思,“神魂和身体没事,他心里呢?”
闻言,波波似乎想到什么,然后狠狠的摇头:“不可能,雨刀是个经验丰富的……”“普通人,”郑沉打断他接过话头,他嘴角上挑,眼神聚焦在波波手上。对方双手交握,不时摩擦手指,显得十分犹豫。“有什么话,尽管说呗,我们四个人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算的上共患难了……”“我……心里有点底,雨刀失踪,他是怎么失踪,去干什么去了。”
波波支支吾吾,“我有个猜测……他是不是,不甘心。”
郑沉暗忖,如果他是雨刀,如果他经历了那么多奇妙的事。却只能看着同伴参与,而自己旁观。他受得了吗?他甘愿吗?就像末日降临了,所有朋友都掌握了异能,只有他还是……普通人一个。“雨刀坚持在神秘学圈子里混那么久,这股子韧性……你说呢?”
郑沉哑然失笑,很显然,他都受不了,坚持了那么久的雨刀,能受得了?“估计是被我刺激的了。”
郑沉摸摸鼻子,无奈,“要知道,刚认识时,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而现在……”波波苦笑:“不关这事。”
“淮花走的很急,留了个言就走了,留言让我心里没底。我想,一人计短,所以就火速来找你。”
“淮花说她一定要找到雨刀,在他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