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只眼的位置。道家有开天眼的说法,佛教称识海,脉轮中乃眉心轮。统一的概念是,直觉汇集的地方,也就是人类愈发萎缩的第六感。开眼后,算得上是人脸上第六个器官。如果放在以前,郑沉对此是不屑一顾的,顶多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可现在……“或许还是精神有问题吧。”
郑沉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最近几天,他困的厉害,像是消耗过大,不仅食量增大,连睡眠时间都延长至十二个小时。但清醒的时候思路却尤为清晰。面前的屏幕上,刀落如雨的名字在左上角闪烁,紧接着郑成接受了视频请求。对方黑框眼镜,白净斯文的形象出现在屏幕中央,煞有其事的托了托眼镜,他郑重道:“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郑沉摊摊手,这位年近三十的老哥,口头禅就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明明长得那么稳重可靠,思维却很跳跃为人,为人处世像个二十岁的孩……青年。“洗耳恭听。”
郑沉没有敷衍的意思,老哥虽然没有任何神秘学的实践经验,据说也没任何天赋。但在圈子里混了十年,可以说是毅力可嘉,博学多识了。他是真的从雨刀嘴里掏出不少东西。“你最近不是在找有关大火的都市传说嘛。”
雨刀得意的托了托眼镜,“最新鲜消息,延店市的封锁信息我可给搞到手了。”
郑沉表情不变,眼神却移了过去。延店的这件事,他回来第一天就知道了,但苦于消息封锁的那叫一个紧,直到现在也只知道一些细枝末节。“半个月前,延店桂城区火烧连天,整个城区都烧空了。好在桂城区是个房地产专区,地处偏僻,买房的人也少,所以当天死伤人数并不算多。奇怪的是,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却在第二天天亮时准时灭了。”
雨刀扬起眉毛。“除此之外,大火起因还未下定论,听说是内部人员存在分歧。群里有人起卦,说那个地方以前叫桂城区,以后就要改名鬼城区了。死的人一个没走,活的人也不一定能活着。他看了桂城区以前的航拍照片,说是这里将永远是片火狱,活人贸然闯入,体质敏感的也要同受灼烧之苦。”
雨刀说到最后表情变得分外严肃:“他走阴的同伴想问问,底下的竟然没一个人愿意接茬。最近两天终于问到一个。那位也只说太惨了,太狠了,别的一个字都没说。就这,走阴的还躺进医院了。业力沉重啊,究竟是哪个不怕死的……”听到这儿,郑沉沉吟片刻:“也就是说你们都觉得延店桂城区大火是人为的。”
“没错,虽然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很多望过,占过,问过的都这么说的。”
雨刀迟疑,“你说……官方分歧是不是就是这个……如果真确定了,那可是天怒人怨的惨事啊。你信吗?”
郑沉喉咙一紧,他想起雨刀的描述,和他曾看到的一切,“我啊……我信……”最后两字低不可闻,雨刀没留神,两人感慨一番后,准备下线。“对了,老鸹,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现在还没完全确定,我先预告一下,回头跟你聊聊。”
雨刀留下悬念,突然下线。刀落如雨这人,很有些意思。大部分时间都跟很跳脱,藏不住话,有爱到处打听,还有一些时候却沉稳周全。他说他就指着这个爱好活了,网名便是因此而得。夜梦,梦里,雨刀要出门办事,他妈拉着他的手,“孩子,门外都下刀子了,改天再办不成吗?”
他执拗:“不成,约的是今天,不是昨天和明天。别说天上下刀子,就是天塌地陷,我也得去。”
他转身把沙发抬起来,抗在头上就走。醒了和他妈打电话说起这事,两个人乐的呱呱的。从此,他改名刀落如雨,甭管多难办的事,约好了要办,那就拼死也要办成。所以,在圈内虽然本人是个大嘴瓢子,但被人请托是办事可靠,人缘极好。郑沉关上电脑,把东西收拾收拾,扫了眼行程表。拎起预先卖好的礼盒,坐上出租,来到了既定行程目的地。祖父的家,也是他们家的祖宅。祖母在郑沉还没有出生时便去世了,从此以后,祖父便一个人过活。小时候,郑远华和付夺娘,还有他,一家三口一直住在祖宅。现在想想有点奇怪,虽然不知道两人是什么职业,可看起来不像经济拮据的样子。为什么在郑沉十岁以前一直赖在祖宅呢?为什么说赖,看祖父整天阴沉个脸,不苟言笑,吃饭不和一家三口一起也就算了,干什么都避忌着,那难不成还是喜欢的意思?如果不是为了礼貌,郑沉是不会拜访祖父的,两人没有祖孙情,也没什么好聊的。可祖父是个不使用任何电子产品的老人,不回报一下郑远华远走高飞的情况,还是不好。按响门铃,数六十秒,没开了,和郑沉记忆里一模一样。甚至祖父密布老年斑的脸都和十年前一样。他开了门,看见来人,眼神毫无波动。郑沉尴尬的抬抬礼盒,对方只是转身走进屋。“祖父,我爸去泰国了,不回来了。”
郑沉一边把礼盒放在沙发旁,一边开门见山。他看见对方坚定不移的往露台上走,等郑沉跟过去,只见对方点点头,再无别的表示,就连隔壁老太太听见豆腐便宜时的情绪都比这个激动。郑沉和祖父无言以对,一阵凉风晃过。他抽抽鼻子,有股甜香腐朽的味道,令人作呕。郑沉下意识回头,身后是极其昏暗的客厅,木头家具,掉色的红漆,都是那么老旧无力。和眼前人一样。郑沉往后退了一步,“我走了,祖父。”
他并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当他大步穿过走廊时,背部一凉,似乎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抵在他背上,就连四周空气都变的浓稠许多。不知道怎么想的,郑沉探头往露台上望,谁知祖父就跟博古架背后,正探头望着他。郑沉浑身一激灵,老头背光而站,眼睛像夜晚的老鼠一样闪闪发光,凝望着他,说不出的深邃。等到郑沉定睛去瞧,一切好似错觉,祖父没站在博古架后,他看见的眼睛是架子上一堆圆溜溜的石头。那他现在在干什么呢?郑沉自然生出疑问,但他不敢再看,突突的颈动脉提醒他,够了,这没有意义。他离开了这栋令人作呕的祖宅。站在阳光底下,郑沉四肢乏力,连头脑都有些不清醒。夏天的热风刮过,都让他有一丝战栗。原来不知何时,郑沉出了一身冷汗,把T恤都浸湿了。回望身后,同样的房屋,祖宅比周围的屋子莫名阴沉,暗淡。…………又是夜晚,该睡觉的时候。郑沉现在很讨厌夜晚,因为晚上,像他这样开了眉心且暂且无法自控的人很容易被一些气机纠缠上,做上一宿噩梦,心疲身累。果不其然,郑沉重新站在祖宅的大门口,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按响门铃,60秒却无人应门。郑沉试探的推推大门,大门一推就开,平滑的不像几十年的老宅。又是深夜,夜空中飘荡着一首老歌,有着上了年代的婉转和悠扬。郑沉信步而入,一切看起来既陌生有熟悉。屋内没有人的动静,所以他先去看了露台,谁知露台竟然是一片郁郁葱葱。是祖母?郑沉在梦里思维尤其敏捷,这难不成是老宅的过去。祖母还健在的时候。不知哪来的好奇和激动激发了郑沉,他提步上楼,房门却紧闭,一扇也打不开。正失落间,楼下留声机传来一阵歌声,歌声中夹杂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对方声音柔弱,语气却坚硬如铁,“我……不同意……”紧接着是清晰的关门声。郑沉急忙下楼,哪知最后一阶踩空了,滑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他会回来的。”
郑沉听见年轻的祖父笃定地大笑。郑沉迷糊间听到自己问,哪个他?祖父毫不理会,欣喜地狂笑声淡出郑沉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