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在山下寻了许久,依旧寻不到阿香的肉身,那日的男子也没有来寻过他。如果不是还有三子相伴,他都不知这些日子自己究竟是怎样活下去的。当然三子曾经探听过他下山的意图,但是事关三子的娘亲,也因为害怕三子难过所以赵三并没有告诉他此行的目的。三子似乎也很懂事,他不讲,三子也不再相问,他们二人便一直以这样的状态相处。抬眼望去,已经到了当初遇到阿香她们母子二人的地方,这里依旧和当初没有半分区别,只不过是少了一些人气,多了几丝怨气罢了。在这里赵三他们用来掩埋老妇们的土坑依旧还在,只是土坑里尸体却已经不知所踪。土坑的表面因被雨水浸染而显得有些丝滑,土坑里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的枯枝整整齐齐的带着倒刺一般立在其中。若是有人一不小心踩在丝滑的地面上定然会跌得直哭爹叫娘,那才叫一个痛不欲生。赵三查看了土坑的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独特之处,只是土坑的中央似乎经历过一场大战,里面的枯枝上沾满了黑色的血块。那些血块就像是从死去许久的人的身上抽取而来。那土坑墙壁之上甚至还留有一双手印,像是有人曾从这土坑之中爬出一样。赵三看到这些也只是感到疑惑,虽然他并不反对鬼神之说,但是神鬼向来都是他所敬畏的,所以对于这异象并不感到害怕。但是三子与他不同,当三子看到土坑里的那一排排枯枝时,后背冷汗直冒,这怎么可能?这些枯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娘亲当真已经变成厉鬼了吗?……在他们游离了所以能走动的地方,赵三依旧一无所获之时,他们只得疲惫的掉头,回到赵三的住址。但基于三子的私心,他并不想那么快的回到那个山头去。也可以说他一辈子也不想再回去,因为他还没能将赵三杀掉。也许是天赐良机,正在赵三打算带着三子回到山头之时,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那雨将上山的路淋得丝滑不已。因为这雨他们二人不得不在山下隐居。当夜,他们躲进了一个山洞之中,用赵三身上仅有的一颗火折子点燃了山洞中被人遗弃的枯枝,他们暂时有了一个安居之所。就在赵三累及,睡在山洞的地上之时,三子悄悄拨出了别在腰间的匕首。他蹑手蹑脚的走到赵三的跟前,用那匕首最尖的一端朝着赵三一点点的靠近,他的手用力向下,似乎立刻就能触及赵三的肌肤,立刻就能看见赵三鲜血直流的场景。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却被一个不速之客打断了,那人将三子的匕首仅用一张符就给打落了。三子怎么也想不到这荒郊野外竟然还有他人的存在,霎时心中杀心顿起,他捡起那篝火中燃得通红的枯枝,目标一转,直直的向着来人而去。只是他不曾想过以他七岁儿童的身躯怎可能敌得到堂堂七尺大人,他手中的枯枝在快要接触到男子的时候猛然间换了个方向。那枯枝好巧不巧的正好朝着赵三的方向而去,就在三子为自己的失误感到得意之时,那枯枝却只落在赵三的身侧,连半分要伤害赵三的意图都没有。此时,对面的男子淡淡的开了口。“原来是个七岁小儿,只是你这小孩儿未免太过毒辣,那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
季流欢理了理自己衣袍,不甚在意的坐在了有些脏乱的地面。三子听闻季流欢说的话时,眼中显现出一股怒意,这男人分明什么也不了解,却在这里大放阙词,肆意袒护赵三。顿时他的心中犹如万只蚂蚁噬咬一般,心中充满着仇恨,他捡起身旁的枯枝再一次向着季流欢袭来,那眼中的深仇大恨全然不似一个七岁小儿该有的样子。季流欢眸色一沉,将那迎面而来的枯枝紧紧的拽在手中,因那枯枝被抛得生猛,季流欢被那枯枝上的刺划伤了手臂,那鲜红色的血液顺着那柄枯枝流了下来。“你这小儿,当真是一点也不可爱,难怪你爹娘都不要你。”
季流欢一狠心,说出的话也像淬了毒一般,可谓是字字诛心。季流欢的话一出口,三子便抱头痛哭,他这一生最怕听见的就是别人说他的爹娘不要他,尽管这的确是事实,如果说当初娘亲不是逼不得已没有了选择,他相信他一定会被丢进山里喂野狼。此时,洞口的风呜呜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朝着这边奔来,那洞口的树叶因这风而吹得直落地上。“你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我娘亲才不可能不要我,你这个混蛋。”
三子愤怒得将手伸进燃得滚烫的火堆里,就像是不知道痛觉一般,将里面烧得火红的木头从火堆里取出。迈着细小的步子飞奔而来,那紧握着木炭的那只手被大火灼得体无完肤。他一边跑,一边念念有词。“你这个坏人,我要杀了你,让你在这胡说八道。”
三子的脚步因愤怒而变得铿锵有力,他就快要接近季流欢了,他在心里说道,他一定要杀了这个男人,尽管他并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就在他离季流欢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兴奋的,他自鸣得意的以为他终于可以杀死面前的男人了,他慢慢放慢脚步。然而只是一瞬之间,三子的脚步便被一些白花花的小虫绊住了,那些小虫吐露着细小的舌头,小眼睛在那细软的身体上骨碌碌的直转。三子不由得惊恐的往后退,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虫子,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的骇人。但他知道一定是来者不善。果然不出三子所料,那些虫子在季流欢的面前慢慢堆砌成一个人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虫子全都消失无踪,只留下洞口那个断了一只手臂的男人。当然这断了手臂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齐越,他的脸上闪着阴沉的怒意,他曾经答应过季若兰,绝不让旁人伤害季流欢分毫,而今他已几次失言,而他更不曾想到伤害季流欢的居然是个七岁的幼儿。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恼,如何能够毫无愧疚的面对已经死去的季若兰。三子看着齐越那不善的眼神,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季流欢他并不害怕,他知道季流欢并不会真正的伤害他,可是,面对齐越,三子便不能肯定了,毕竟齐越的眼中那恶狠狠的杀意是掩盖不了的。齐越的眼睛笔直的望向对面的三子,他的手臂轻轻一动,那脚下未融进身体里的虫子便好似长了翅膀一般,朝着三子飞奔而去。“这样狼心狗肺的孩子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齐越的声音很好听,只是说出的话却很凉薄,就好像所有的事情只要他认为是错的便不应该存在一样。季流欢正想说不要的时候,那噬情蛊已经到了三子的身旁,只要再接近一点,噬情蛊便可以自爆身体将三子无声无息的杀掉。也许是三子命不该绝,在噬情蛊快要到达的时候,一颗木棍挡住了噬情蛊的进攻。同时随着木棍看过来是已经苏醒了的赵三。赵三手里拿着那根将噬情蛊打落的木棍,安稳的站直了身,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不想再让她的儿子也跟着她去。虽然三子并非他亲生,可是为了那个女人他愿意接受。赵三将三子牢牢的护在了身后,这已经是他唯一能替阿香做的事情了。然而变故只在一瞬之间,一把匕首牢牢的刺进了赵三的后背。三子的脸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清晰,这洞里的火光就像是嘲笑赵三的多情一般,在这狭小的洞里蹿得老高。“为什么?”
赵三转过头艰难的看着这七岁的小儿,明明他已经用尽全部心血,将他当做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可是到头来,捅他一刀的却是他用尽了心血努力培养的孩子。这杀人的招数是他亲手教给三子的,可是这招数却是三子用来亲手了结他的,一时间愤怒,悔恨冲刺着赵三的脑海,令他悔不当初。是啊,这孩子眼中的杀意他怎么能够视而不见,明明所有人都在提醒他,可是他却宁愿装聋作哑也不愿亲手杀了这孩子,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这孩子的母亲。可是赵三却忘记了,如果没有他强行占有三子的娘,三子也许并不会对他下此毒手,是以,一切因果原本就是因他而起。“他原本想要杀的就是你阿。”
季流欢的眼中闪现点点星光,这孩子当真是有趣得很,竟然能够无声无息的骗过这个男人,令这个男人全心全意的对待他。季流欢对这孩子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生存环境才能让这个只有七岁的小儿对世界如此扭曲。此时洞口的风再次呜咽大作,就像是要替季流欢打开疑惑那般,那随风而来的女子,在风中缥缈万千,别有一番风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