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你怎么不请我喝喜酒啊?”
姜以安倒挂在院中的桃树上,笑嘻嘻地看着正在修剪云杉盆栽的宇文安。 宇文安先是吓了一跳,很快又冷静下来,说∶“青衣不喜铺张浪费。”
姜以安弯起的嘴角停不下来∶“才几月不见,您这青衣叫得多亲切啊!准备什么时候生个小狐狸啊?”
宇文安一走神,剪下了一大截树枝。好好的云杉毁了! 算了,她一来,还是先做别的事,等会再补救下花重金买来的云杉。 宇文安放下枝剪,背着双手回屋,问∶“想喝什么茶?”
姜以安落地,拍了拍手,整理衣襟,笑道∶“贵客来了,不请喝最好的茶吗?”
“好,都依你。”
宇文安这处的陈设与烨京住处相差不大,但居于山林中,满山遍野的花香随风潜入,空灵的鸟鸣响于林间。清凉的晚风拂过脸庞,听着树叶沙沙作响,观庭中波光粼粼的湖面,此时再有一壶清茶,胜人间无数。 青衣做了一桌好菜,坐在宇文安身旁,笑容如蜜一般甜美。 见她气色红润,姜以安像往常一般给她把脉,欣然收手,笑道∶“青衣姐,人生大赢家!”
宇文安问道∶“此话何意?”
姜以安在青衣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她欢喜地低头看了自己的肚子。 姜以安自夸∶“老狐狸,你说我是不是你的福星?”
“是。”
宇文安敷衍回答,转眼满心欢喜地牵着青衣的手。日后,他就多一位重要的人了。
美美饱餐一顿后,姜以安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看着夕阳,问道∶“老狐狸,你真不打算回去了吗?”“不回了。”
“也是,谁不喜欢这个悠闲自在的日子?等我老了,我也要像你一样,找块风水宝地,和喜欢的人一起白头偕老。不管其他人,其他事,只要开心快乐就好。”
宇文安把青衣刚做好的糕点递给她∶“你小时候还说要像我一样,运筹帷幄,成为啸漓的左膀右臂,做一个好阁主呢,现在怎么变了?”
姜以安左手做枕头,右手拿糕点,笑道∶“小时候不懂事,说的都不算数。”
她小时候好骗,也很听话,跟宇文安和千啸漓这样的老谋深算的人待久了,逐渐变成了混世小魔王。宇文安还是蛮想念以前那个爱笑又眼眸清澈的姜以安的,可惜被自己教歪,不,应该是教聪明了。 姜以安回到烨京时天已黑,打算从后门进入上官府,正巧遇到乘马车来的云羡风。 “怎么不从正门走?”
姜以安突然出声,吓得正探头左右张望的上官乐菡缩回脑袋。 她听出姜以安的声音,小声嗔怪道∶“别吓我啊!你小点声,要是被小叔发现了怎么办?”
姜以安被逗笑∶“你小叔还阻拦你见情郎?”
上官乐菡摆出痛苦的表情,吐槽道∶“别看他年轻,内心其实比我爷爷还古板。我平时里跟云哥哥在一起,只要他在,我就不能牵他的手,连夹菜都不行,只能干巴巴地看着!”
光看表情就知道上官乐菡有多难受,姜以安摆摆手,笑道∶“他不在附近,赶紧走吧!”
“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上官乐菡抱了她一下,就迫不及待地拉云羡风上马车。 云羡风刚才礼貌地点头打招呼,目光几乎全程都在上官乐菡身上。 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姜以安欣慰地呢喃道∶“挺好,遇到了满眼都是你的人。”
上官明轩已经安排了两名高手随时保护上官乐菡,云羡风也有两名高手在暗处,因此她不用担心两人会有危险,只希望那两边的高手都认得对方是一家的才好。 姜以安关上门,上官明轩从暗处出来,问道∶“烨京城为新皇成婚欢庆三日,今日是最后一晚,姜姑娘不去吗?”
“不去了,烨京城太小,会遇见熟人。我太受欢迎了,如果每个都邀我过去小坐,我又不好拒绝,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走出烨京。你呢,为何不去看看?说不定能遇上佳人呢。”
上官明轩微微一笑,这姜以安,确实有趣,难怪得他那不近女色的六师弟倾慕。可惜她啊,完全无意再开始一段感情。 姜以安问∶“不知司徒兄境况如何?身体是否好些?”
“我们回去途中有幸遇上骆神医,他为师弟诊脉疗伤,体内余毒已清,现在兴许还在治疗。”
“你说的是骆当归?”
“正是。”
骆当归是天下第一名医清河子的爱徒,酷爱钻研医术,素有神仙妙手,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美称。 她除了读过无忧城藏书阁里所有的医书典籍,就只认真研究过天下毒药。不像骆当归,遇到书上未记载的病就废寝忘食,翻阅医书,反复钻研,寻求解决之法。 许久未听到他的名字,姜以安感到有些惊喜,道∶“你们确实幸运。骆当归的医术在我之上,还爱研究疑难杂症,苦心钻研。他要是说可以治,那就一定可以。司徒兄有恢复武功的可能。当初我说无药可救,还真是武断了。”
“没有。骆神医说了,若没有你先前的治疗,五师弟就不可能活着。临行前,五师弟说了,若是遇上你,定要再好好感谢!”
天地之大,有缘再见吧,姜以安如此想。 “所以,赫铭辰去琅国取七星草,是为了给司徒兄治病?”
“正是。”
因为司徒澜需要的药物中有不少罕见的草药,他们几个师兄弟动用自己的人脉四处搜寻。上官明轩为帮上忙,回到家族,获得使用上官家强大的消息网的权利。与之交换的是,他要接手家族生意。 “祝你们早日成功!”
她不是不想帮忙,只是修罗阁已经消除姜以安的全部记录,所以她现在已经暂时失去使用修罗阁药堂的权利,只能用令牌换取情报,实在帮不上忙。 看在相识一场,又投缘的份上,她既写了自己知道的草药消息,又告诉了上官明轩一处可以等价交换物件的地方——易物阁。这也是修罗阁的一个分支机构,可以用金银、权利甚至性命换取想要的东西。 如果他们实在找不到,可以用此法试试。不过,她不能控制易物阁提出的交换条件,且易物阁的管理人,典型的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就算她还是少阁主,他们也不会听她的话,而是听从长老会的安排。 次日中午。 姜以安随线人到楚家门口,于都恭候多时,与线人交谈几句话,便带着姜以安到楚思墨住的院子。 “我与你们师兄弟是不是上辈子结怨,所以这辈子走哪都遇到你们?不要告诉我,你是我今天的病人。”
姜以安无奈吐槽,昨日遇到上官明轩,今日又见楚思墨,是不是明日就邂逅赫铭辰了? 萧七七走近,手里端着一碗药,向姜以安行礼,愁容满面地说道∶“劳丞相费心,救他一命!”
她为什么在这?姜以安刚回烨京,什么事也不知道。 于庆长话短说,把楚思墨为救萧七七,不慎中了奇毒的事简略说完。 出师后,楚思墨建立一个名为“默”的情报组织,凭借自己聪明的头脑,“默”在烨国迅速发展壮大,不出两年,“默”已经渗透到烨国各地官员及各江湖门派,成为了一些人的眼中钉。 楚思墨的仇家知道楚思墨对萧七七上心,就设计困住萧七七,让救人心切的楚思墨中了他们精心设下的陷阱。察觉到自己中毒后,楚思墨寻了名医,竟无一人知晓所中之毒的名字,解毒刻不容缓,他们只好求助于黎时镜,当前修罗阁在烨国的主要负责人。而她手底下的医者只能查出楚思墨中的毒名为“焠骨”,没有人知道解毒之法,只能用药暂缓毒性蔓延。 一筹莫展之时,姜以安突然回京,黎时镜才想出以通关文牒为要挟,让她出手救治的损招。 姜以安确诊结束,无奈叹气∶“黎时镜还真是了解我,知道我可能任你自生自灭,所以拿我在意的东西要挟。”
于庆讨厌她的自大,听到她不愿救治,道∶“公子哪里得罪你了,你竟要放着不管?”
“他太聪明了,如果哪天与我为敌,就是个祸害。”
嘴上虽嫌弃,她手上却在认真地施针,探知完毒已侵入的地方,叹道,“又要忙活一阵了。”
萧七七喜出望外,问道∶“姜丞相真的能救他?”
“有点悬。这‘焠骨’是花毒宗的招牌之一,毒性只对男性习武之人有效。中毒之初,不会有所察觉,一旦运功,毒性便会迅速发作并蔓延。中毒者,运功时先会感受到体内有堵墙阻塞内力,接着,就会有万虫蚀骨的痛苦,轻则痛晕昏迷,重则痛不欲生。七日之内未解毒,内力会逐日渐失,之后每日就算不运功,也会有成倍加重的嗜骨之感,直到血气殆尽,一命呜呼。”
萧七七听完,脸色更加难看,紧紧抓着衣角不松手。 姜以安看着泰然自若的楚思墨,一改之前的从容,忧心道∶“你已中毒三日,我告知你解毒之法,你自行决定。”
她写了方子让于庆去抓药,又把后续疗程的药物交给于庆去采买,独留萧七七一人。 楚思墨说∶“七七,劳烦你去厨房看一眼,我要的鸡汤好了没有。”
姜以安制止道∶“不急,且听我说完解毒之法。放心,你们完全有选择的机会。”
萧七七猜到解法可能需要自己,不顾楚思墨驱赶,坚持留下了。 “这‘焠骨’的来历不小。我的祖师爷研究过这毒的解药,但效果不佳,吃了解药的人还是会毒发身亡。后来,祖师爷查找此毒的来历,发现这原是花毒宗的一位女堂主研制出来的特殊毒药。相传她炼制此毒,是为了让她的爱人承认对她的感情,而她的爱人,是幼年就遁入空门的迦叶寺和尚。所以,祖师爷猜想要解‘焠骨’之毒,需要以人为媒介。后来找到几个中了这毒的倒霉蛋,让爱他们的女人服了解药,然后做了那事——” 姜以安看了看萧七七,又瞧了瞧秒懂的楚思墨,果然还是不好意思在一对男女面前讲出那词。 突然停了,萧七七懵懂地问∶“那事是什么事?”
看样子是真的不懂,她需要解释一下,毕竟如果真要解毒成功,萧七七就必须清楚其中利害。 “呃——怎么说呢,那事就是夫妻才能做的事——” “夫妻能做的事不是很多吗?是指哪件事?”
要是由楚思墨告诉她,定会被当做流氓。 姜以安轻咳,吞吞吐吐地回答∶“周公之礼。”
萧七七小脸一红,不自觉看向楚思墨,对上他的视线,马上不知所措地转头,小声道∶“明白了,继续吧。”
自己打断了下,姜以安又继续讲道∶“之后,‘焠骨’之毒就算解了大半。”
楚思墨问∶“为什么说是解了大半?”
“这个我讲详细点。这个堂主名叫花南子,是个巫族人,懂得一些蛊毒。我之前也说了,她的爱人是个和尚,姓名不详。这和尚是迦叶寺的核心弟子,也是当时最给予厚望的住持候选。机缘巧合之下,花南子遇到了这和尚,还喜欢上了他。当时花毒宗是魔教,两人的立场本就是不同。花南子敢爱敢恨,看上了就每日去寺里纠缠他。可和尚嘛,讲求清心寡欲,色即是空,又因为立场不同,多次拒绝她的告白。花南子不信他真对自己没有一丝想法,就炼制了这‘焠骨’,设计他服下,同时告诉他这毒的厉害之处和解毒方法。可这和尚宁愿死也不肯承认对她的感情,最后,花南子为了救他,用药乱了他的心智。那夜之后,花南子知道和尚心里有自己,了却执念,不再纠缠,孤身一人离开了。”
萧七七摸了摸头∶“恕我愚钝,这故事想告诉我们的是什么?”
“简单点说,就是只有和服了解药的人行周公之礼,而且两人还必须真心喜欢,这毒才算完全解了。不然,中毒之人每次毒发之时,只能找人服了解药,再共度春宵才能缓解,直到体内毒性完全清除。我目前所知,用后一种方法解毒的人没有活过一年的。因为后面毒性发作会越来越频繁,体内余毒未清,就先死于劳累,因为什么劳累,就不需我明说了吧?”
楚思墨听完后有把制毒之人拉出来鞭尸的冲动,中这“焠骨”之毒,还不如直接中见血封喉的剧毒来得痛快。 “还有一点,我必须说清楚。”
听了这么离奇的故事,楚思墨似乎什么都能接受了,让她直言。 “因为花南子的身体本来就带着毒,所以这‘焠骨’的解法,实质上也是以毒攻毒。服下这解药的女子,在事后服下‘焠骨’以毒攻毒就可化解,可是,祖师爷的记载中,那些女子都是在解毒过程中受不了解药的毒性而丧命。而且这解毒时间多长合适,我也无法确定。这么说,你们懂了吗?”
楚思墨和萧七七都沉默了。 这死气沉沉的气氛还真是压抑,姜以安拼命思考该怎么做才能缓解。 “在这事上,我能比师叔祖多做的就是在短时间内保住服解药的人的心脉。至于时间是多长,我没做过这解药,所以不能确定时间。而且每个人体质不同,药效也不同。你们还有三天考虑,想好后,再告诉我。忘了再说一点,时间拖得越长,需要的解毒时间就越久。所以,尽早做决定。”
姜以安这一说,气氛更加压抑了,赶紧回去做解毒前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