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姜以安交代道∶ “和平协议的最终版,还需你们各派使者商议具体内容,商议地点初定在肃州。”
琅王语重心长地说∶“丫头,你得知道,两国积怨已久,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化解。”
“烨国和罗国都可以,你们为什么不行呢?战争带来的不仅是仇怨,还有百姓对和平的渴望。只要当权者下定决心停战,这仇怨,终有一天能够化解。老头,此举不是妥协与软弱,相反,能做下这一决定的君王才更值得人钦佩啊!琅国和烨国打得两败俱伤,对两国虎视眈眈者就有了吞并两国的机会。”
琅王突然警醒,意识到自己真的有些老糊涂了。 姜以安见他动心,接着说道∶“烨国的领土是琅国的三倍,人口是琅国的十五倍。烨国举全国之力攻打琅国,完全可以吞并琅国,但琅国有强有力的盟友,一旦开战,烨国虽能胜利,但也会元气大伤。我知道,北晞国给了你们承诺,会派兵帮助你们一起攻打烨国。可您想过没有,现在的北晞国就是一只假装羸弱的老虎,一旦你们交战,双方元气大伤,北晞国不会乘虚而入吗?您肯定也想过这一点,但是您自信,北晞国的狼子野心不会得逞。可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
“你怎知北晞国的事?”
“我要是说,我曾糊里糊涂地帮助过北堂煜,你信吗?”
北堂煜是北晞国的皇帝,他登基之时,大陆人尽皆知北晞国的摄政王谋权篡位,杀了北晞国皇室,占了皇位。琅王忍不住嘲笑道∶“没想到你也有被人骗的时候!”
姜以安白了一眼,但这确实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赶紧换了话题,说∶“您的二儿子,我在北晞国的时候见过一回。”
“那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凭她有仇必报的性子,又怎会轻易放过北堂煜的人? “不必,他现在在琅国还没有足以与您的大儿子抗衡的势力,他若想立足,还需要您的支持,没有个三五年,他构不成威胁。而且,您早想好了,把王位传给大王子吧?”
琅王眼眸微动∶“所以,你交给大祭司的王储人选是苏德?”
“你猜。”
死老头,还想套话?想得美! “再说回您的二儿子。我虽只见过他两次,但从调查结果上看,他确实不是合格的野心家。他有自己的考虑,对北堂煜的安排不会听之任之。再说了,你们琅族如此注重血脉,只要您的其他儿子还在世,他就没有资格继承王位。苏德是能够把百姓放在心上的人,也是深谋远虑的聪明人,与你们这些骁勇善战的莽夫不一样。有他在,你们琅国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琅王赞同地点点头。在他众多儿子中,苏德无意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最亲近百姓。他回国之后,实施的变法也在慢慢改善琅国百姓的生活。前些日子,琅王之所以派他当琅国军统帅,也是想看看他的领军能力如何,同时也想获得北晞国的支持。 姜以安毫发无伤地离开琅王宫,琅王虽不追究她擅闯王宫,但不意味着其他琅国王子不计较此事。才出王宫宫门十丈远,一支冷箭直面她的脑门。 姜以安侧身躲过,对骑着马、拿着弓箭的衣着华丽白衣的男子冷笑道∶“这就是琅国的待客之道吗?”
马背上的男子没有怯懦,依旧拉开弓弦,朝她说道∶“是贼还是客,吾分得清楚!”
姜以安又躲过一箭,其实她内心更想单手握住这飞来的箭矢,起到威慑他们的作用,但不确定箭上是否有毒,保险起见,还是选择了转身躲避。 她同时也认出马背上那位气势汹汹的男子,刚来琅国时,她乔装成游医沈修救过他们主仆,那时他化名为阿尔达。他没出现在琅王宫照看琅王,好像是刚带着人马回到琅王城的。 本是萍水相逢,他们的恩情债也早消了。姜以安现在以鬼面人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不可能跟他说放下手中武器,和她坐下来叙叙旧。再说了,他们也没有旧可叙。 “有话好说,你伤了我,不怕琅王怪罪?”
“与你何干?”
说着,男子取出两箭,废话不多说,直接拉紧弓弦。 姜以安两脚踢开飞箭,落地就说∶“我说你就不能在动手前先问清楚吗?琅王如果真要杀我,此时琅王宫早就闹出大动静了。现在宫内静悄悄的,跟没事一样,这不就说明了我现在不是威胁吗?”
“四弟,且慢!”
苏德疾步走出宫门,在孟和再次拉弓弦的时候制止。 孟和并不卖他面子,反而把射箭的方向转向手无寸铁的苏德。 苏德显然有些震惊,迅速挪步躲过这一箭,指责他:“四弟,你这是做什么?”
孟和满脸不屑,回道:“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内斗啊?姜以安听到苏德喊的名字就知道这剑拔弩张的男子是琅国的四王子孟和。孟和的生母是北晞国的贵族女子,二十多年前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给琅王,因姣好的相貌深受琅王喜爱,不过因生孟和时难产去世。在排异严重的琅族中,他们两个带着外族人特征的人应该彼此帮助,相亲相爱,怎么关系僵成这样? 苏德疑惑不已,好言相劝孟和先放下武器,与他一同进宫,到琅王面前给他解释的机会。 姜以安看到孟和的态度大致能猜到一二,孟和十多日前遭人刺杀,险些丧命于荒野,而刺杀他的人,极有可能是苏德的人。而苏德似乎对此不知情,人在前线准备打战,分身乏术也说得过去。北晞国新帝北堂煜发动叛变当晚就把孟和的母族杀得一干二净,苏德又是他的人,帮助苏德除掉孟和这一竞争对手,也合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姜以安不想多管闲事,在两兄弟吵吵闹闹中悄声离开,转到琅国王城郊外的一间客栈歇脚。 一楼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二对着大门,坐在炭火盆旁边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盘瓜子,边吃边把瓜子壳扔到炭火中。 看到姜以安跨门进来,小二慢悠悠地问:“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她看到熟悉的欠揍脸摆出嬉皮笑脸的表情,故意不接他的话,直接说:“烧下热水,我等会要洗澡。”
小二不打算装下去了,十分扫兴地说:“配合下会死啊?”
姜以安解下披风,坐在他旁边,靠着柱子,简单回复:“累。”
化身小二的千向天翻白眼,说:“有什么好累的?你又不跑腿。”
“整天装高深莫测也很累的好吧?这种需要动脑子的事还是交给其他人做吧。”
“看在你还算努力的份上,我今晚亲自下厨,好好犒劳犒劳你。”
“又是烤鸡?”
向天骄傲地拍着胸脯说:“我刚跟牧民学的烤全羊!”
“行吧。”
在吃这件事上,向天会无比上心,做出的美食称不上绝味,但算得上美味。 外面下着暴风雪,向天不得不在屋内准备烤全羊,眼睛看着火候,时候到了就转动烧烤架。 姜以安沐浴出来 ,就坐在旁边看他有模有样地操作,借着炭火散发的热风一点点烘干湿漉漉的头发。 等待美食的时间太无聊,姜以安闲聊道:“怎么不留下一个人保护你?”
“我身为门主还要人保护?岂不是让下属看笑话?”
姜以安眼角弯弯,说:“那大哥还需要人护着呢,你要笑话他?”
这是挖坑给他跳呢! “大哥那是特殊情况。”
千啸漓的武功虽不高,但运筹帷幄的本事谁也比不上,修罗阁中无人不尊敬他,很少有人会开他的玩笑。
姜以安又问:“你怎么闲到一个人跑到这里当小二了?”“这不是担心你又被人骗嘛,处理完杂事就马上过来帮你了。”
她被北堂煜骗着当了半年的帮手,还差点丧命,这事虽然只有几个人知道,但他们总会拿这事调侃。 “到头来你也没帮上什么忙。”
姜以安不悦地撇嘴,那时年少轻狂,识人不明,她认栽。从那以后,她做事就万分小心了,也不轻易再信任谁。
“哪里没帮上忙了?我现在不就在帮你填饱肚子吗?”“这不算。就算没你在,我也能找到地方解决。”
“行行行。”
难得好好相处一次,他可不想拌嘴,突然想起正事,又说,“小晚,你写的契约还有漏洞啊,如果琅王传位给他的儿子,琅国不是照样领兵攻打烨国?”
“暂时不会。琅王权衡利弊,就算我不提醒,他也会知道北晞国对他的威胁。我跟他相处的时候,也试探过他会传位给谁,不过他好似还没下定决心选哪个,而且,他现在知道我们的存在,有一个随时可取他性命的威胁,他也只好乖乖听话。”
“如果他死了呢?”
“我想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琅王都是真心对待每个孩子的,在他的孩子心里,他就如英雄一般的存在。在大多数臣民心里,他就如神明。只要他还在位,琅国就还稳定。我也探过他的身体,身体康健,再活个二十年都不成问题。现在唯一的变数,就是北晞国那些人到底聪不聪明了。”
向天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问:“怎么说?”
“北晞国可以派人刺杀琅王,除掉最有竞争力的巴沙,扶持苏德上位,再威压那些不满的大臣,就可以控制琅国。但如果我们把琅王被北晞国刺杀的消息传出去,即使他们做得再隐蔽,我们也可以把罪名指向他们,激起琅国的民愤。到时,北晞国和琅国的梁子算结下了。苏德现在的根基还不稳,只要我们助推一把,北晞国的阴谋就不会得逞。北晞国的人也可以选择休养生息,等苏德根基稳定了再行刺杀,或者是放弃吞并琅国的计划。”
“琅国和烨国还要和谈,如果琅国的使臣死在烨国,琅王一怒之下,传给给别人,再发动战争呢?”
“你傻了?我代表烨国千方百计地逼琅王签和平协议,还费口舌讲清楚其中利弊,他无论如何也会相信此事非烨国当权者所为。再说了,北晞国或者其他有心人想阻止两国结盟,我们再用点手段,嫁祸给北晞国不就成了?我离开之前,琅族王子似乎被北晞国的人刺杀过,所以,在这敏感的光头,出事的话,琅王也会联想到北晞国。所以,北堂煜如果还想休养生息,就得派人好好保护琅国派去烨国的使者。我这些日子在琅国的所作所为,他应该知道一二,会防着我给他下绊子。”
“如果他把之前你曾与他合作的事传到琅王耳中,琅王还会再信你吗?”
“也不用担心,琅王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泄愤。”
“你怎么连这事也说了?”
“要想合作,就得拿出诚意。”
“诚意?”
向天呵了一声,“你的诚意似乎没告诉琅王,你用他的性命做了赌注?”
“能坐到那位置的人,会连这个都想不到?”
归根结底,琅王最后乖乖听话的原因只有一个,修罗阁罩着烨国。如果他不知好歹,琅族就有可能灭族。一族兴亡与个人身后名相比,自然是前者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