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玉真一走,这洞里瞬间就暗了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冷风把几个破破烂烂的支架灯吹得咔咔响。道士这才黯然叹了口气,只连声说着没想到,我则仔细回想着来到这里发生的一切,苦苦琢磨着到底是哪里暴露了白毛的蛛丝马迹。眼下的情况已然不能更糟,绑着道士和白毛的锁链看似普通,偏偏能把接触到的灵力妖力给吸收得一干二净,弄不断也解不开,这栅栏门看起来老旧,一到近处又有种不知名的力量迫得人连连后退,根本碰不到墙上那机关。要说唯一应该庆幸的,就是我并没有被绑起来,大概那玉真并不清楚荒和我的事,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道童,才对我没有防备。虽然那次失败的驱鬼我并不知道详情,但他说的那个生死未卜的式神就是荒这点,我还是可以确认的。这么一想,顿觉这玉真简直老谋深算,他判断的依据想必就是法事开始前在正殿的那一句寒暄,我不禁暗冒冷汗,多亏我一点都不知道玉真与道士的事,倘若当时我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熟悉,现在也轮不到我在这儿东摸西碰了,但话又说出来,这要怎么才能逃出去呢?“玉真想必是在这门上贴了镇压符,只要灵力够强大,也不是不能突破,只是强行突破的话,符篆一定会被摧毁,而这镇压符是与施术者相通的,在被毁掉的一瞬间,玉真就会知道……”道士说着,顿了一顿,转头看向我道:“不过,如果是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到,在不毁掉镇压符的同时碰到那个机关,镇压符对普通人类是不起太大作用的。”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老爷子!宝刀未老啊!小子,交给你了!”
我听得一头雾水,荒倒是很开心似的,说完就消失了,一时我胸口有些发闷,四肢也有些发沉,我感到荒的力量正在缓缓聚集到我心口,那右臂上的花纹却在渐渐的消失,见我一副惊诧的样子,道士却笑了一笑,说道:“你只把这栅门当成普通的门就好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既然道士都这么说了,我照办就是了,反正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搞不清状况,便径直往那机关的方向去,才离门近了一点,先前那压迫感就迎面袭来,我下意识的就要后退,忽而感觉到像被什么包裹了起来似的,这才发现从我胸口的位置冒出了一缕缕如烟似雾的白气,轻轻缠绕在我身上,这不跟鬼市上带着兕面具打斗的时候一样了?没想到荒的力量也可以这样用!多亏了这灵力的白雾,那门对我的威慑力大大减弱了,接近的时候只是一种逆风行走的感觉,那机关此刻已经尽在咫尺,我小心翼翼把手从栅栏里伸出去,竟然轻易的扭动了那开关,眼看栅栏门缓缓升上去了,顺利得我都不敢相信,接下来只要想办法把道士和白毛解救出来就行了。我心中暗自欣喜,但放在机关上的手指却感觉被什么东西给蛰了一下,扭头一看,只见食指指尖已经变成紫黑,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还在不断的蔓延!我只觉得有千万只蚂蚁正在咬噬我的手,痒痛无比,但又毫无办法。见此情景,道士也是一惊,随即大喊道:“不好!快按住曲泽和天泉穴!不能让毒素扩散!”
且不说这两个穴位我从未听说过,根本不知道在哪儿,现在处于紧张慌乱之中,更无心冷静下来思考,出人意料的是白毛却苏醒了过来,虽然声音微弱,但我还是听见他说:“幻……幻象……”幻象?什么幻象?道士却仿佛明白过来什么似的,恍然大悟的样子,但随即又皱紧了眉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不应该啊……”“哈哈哈哈,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倒霉帮了我的大忙啊。”
一个声音突如其来的传来,惊得我一个激灵,只见不远处的某处石壁抖动了几下,竟然现出一个人形来,只是那身体俨然和那石壁一个颜色,几乎难以分辨。没想到那个玉真还留了个看守!我一边捂住被蛰的手,一边小心翼翼的后退着,不管这个人是一直在这儿还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我们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光凭这隐藏气息的功夫,就知道是个高手,以我现在的状态,若是过起招来,我还真没把握能胜过他。见我始终警惕的盯着他,那人却摇了摇头,假意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才分别短短几个月,你就不认识我了,真是薄情啊。”
那人边说,边顺手提了盏灯,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肤色,却是赤身裸体,就在他那一头流水般的长发倾泻而下的一瞬间,我总算认出了他,这不就是飞廉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你们这个跟头栽得可真是惨啊,特别是你……”飞廉说着,就大摇大摆走到白毛跟前,似乎想奚落白毛一番,但看到白毛胸口那红印的时候,飞廉也轻微的惊讶了一下,白毛却气若游丝的勉力笑了笑,说道:“帮……杀了……玉真……”“玉真?莫非是那个老是跟班一样的没用道士吗?他竟然会用锥心钉?”
飞廉一副十分不相信的样子,看来他是在玉真走后才来到这山洞的,不过,眼前的事实是无法反驳的,他沉默了半晌,转而看向我,我的整个右前臂此刻都已经变成紫黑,飞廉却歉意的笑了一笑,打了个呼哨,不一会儿, 两只巴掌大的飞虫就一前一后相跟着飞到了飞廉身边,尽管这山洞很暗,那虫身却依然也泛着紫黑色的光。“这次真是委屈荒兄了,不过托你的福,我总算是找到了母幻象虫。要是真要杀死玉真,这两个小家伙也得派上用场了。”
飞廉说完,轻轻戳了戳母虫的肚子,一颗不起眼的米粒大小的虫卵滚落在飞廉手上,飞廉却径直挤开朝我手上被蛰的地方一涂,不到一分钟功夫,那紫黑色的肿胀就开始慢慢消褪。“你还是老样子,喜欢收集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知道是幻象虫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没想到真的是你在这里。”
道士忽然说道。“要不是为了给幻象虫配对,我才不会到这鬼地方来。倒是你们,怎么会沦落成这个样子?”
我和道士便你一言我一语给飞廉说了个大概,当飞廉听到那正殿后门神像的事的时候,也觉得颇为蹊跷,沉思许久才说道:“看样子这锥心钉是那尊神像种上去的,原本可能是要种在你身上,但那臭狐狸推开了你,成了替罪羊。那玉真的法事肯定和这神像脱不了干系,他现在学的这些凶术,恐怕也和那神像有关联。看来那神像里藏着什么秘密啊……”不过,既然最后所有疑团都直指那神像,那去调查调查神像不就清楚了?现在飞廉在这里,那我就可以放心的去找那玉真道人算账了,便嘱咐了飞廉几句,抬脚就要走,却被飞廉一把拉了回来,问道:“你知道这地方是哪里吗?”
这问题还真是难到我了,因为我唯一知道的只有这是一个山洞。见我沉默不语,飞廉叹了口气,说道:“这鬼地方正在三座青山中西北角的那座,当地人称‘不归峰’,从远处看这座山,可能和其他两座没什么区别,但近了就会发现,这山从山顶到半山腰的位置,有一条横贯的裂缝,就像是被人硬生生拿斧子劈开了一样,所以这山还有个诨名,就是‘斧劈’。这个山洞的位置,正在这个裂缝中最宽的位置,要是从洞口出去,眼前只有万丈悬崖,而且这座山土质松软,想要攀缘而下,几乎是不可能的,何况那道观,是在最高那座山峰上,从这里下山再攀上那座山,没等打败玉真,恐怕锥心钉就已经发作了。还是用这个吧。”
飞廉说完,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紫色符篆,又继续说道:“我们一起过去吧。这边玉真既然还需要他俩,他们就暂时安全,倒是那神像实在蹊跷,如果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就一定得用上幻象虫了,光凭你一个人,可能真的对付不了现在的玉真。”
紧接着我便听见飞廉飞快地念了什么咒语,那紫色的符篆便化作一股旋风,将我和飞廉卷入其中,我感觉身子轻飘飘的浮在空中,好一阵天旋地转,而待那旋风停歇之时,我和飞廉已经到了道观的门口,此时夜色已深,道观里看起来灯火通明,但已经没有迎门的童子。正想和飞廉潜入进去看看,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小兄弟动作真快啊,明明在我后面出发,还比我先到呢。”
我和飞廉都惊得一身冷汗,回头一看,却是先前在三清镇上问路的那个人,他看起来依然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只是那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开始腐化!那耳朵中竟然有蛆虫爬进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