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到了冬天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段时间比过去睡得沉了,不再做纷乱的梦,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碎片也不再无端侵扰。然而,冬天无疑是我最讨厌的季节,且不说打雪仗堆雪人这种游戏根本吸引不了我,光是穿着这厚厚的棉袄,我都没有想动的欲望。好在每年冬天,还有那么几个可以饕餮的节日让我有点心理安慰。今日正是冬至时节,按照习俗是要吃饺子的,其实自从入冬之后我都睡到午时才起,但今天看在饺子的份上,我也难得的起了大早。正所谓“冬至如大年”,一大清早,前来烧香朝拜的人就往来不绝,我正蹲在侧殿的台阶上吃着热气腾腾的饺子,就听到一阵异样的喧哗,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破破烂烂棉袄的人一脸惊惧地朝我冲过来,不由分说地抓起我就问道:“道、道士呢?谁、谁都好!赶紧下山救人啊!”
可怜我这香喷喷的饺子,还没吃几个呢就这么白白打翻在地,好好的一个冬至,一大早的就这么不太平。但话说回来,自打我到了这道观,就没过过几天太平日子。那白胡子老道士听到动静,竟然破天荒的自己赶了过来,这人一见到道士就一把丢下我,“扑通”一声就对着老道士跪下,不停磕起头来,边磕边哀求道:“陈道长!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我这给你跪下了!除了你我们也不知道还能找谁了!”
“起来说起来说!发生什么事了?”
老道士边说边赶紧扶起那人。“人、人命关天,能不能路上说?”
那人几乎要急哭了。老道士见状,心下知道事情有些不妙,立即差了路过的另几个道士去帮他收拾了行囊,就和那人往山下赶去,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去,白毛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说道:“你看那人衣服上的破洞,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抓烂的。而且他印堂发黑,估计也是凶多吉少。我总感觉这次的事没那么简单,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跟去看看吧,就这老头儿一个人,我不大放心。”
我见白毛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也不由得有种不好的预感,我们二人便赶紧尾随了上去。只见那人一刻不停的在前面跑着带路,这大冬天的,上下山路的这么跑,他早已累得汗流浃背,身上散发出的热气和汗气竟然和呼出的白气一样肉眼可见,看起来就像在冒烟一样,看来热得冒烟这个词也是有根有据的。老道士倒是宅心仁厚,拦下那人示意他告诉自己地点,便施展了我之前见识过得疾行术,拖着我们飞快地向前走去。这人喘了好一会儿气,总算是稍微缓过来了,白毛不失时机的发问了:“大叔,你这袄子怎么破成这样啊?”
“啊……这、这就是我要跟你们说的事啊……我守墓守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啊!我哥、哥哥还不知道怎么样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死……死了!”
这人说着,牙齿就禁不住咯咯咯打起颤来,全身也不住的发抖,要是没有老道士的疾行术,我估计这会儿他都能直接瘫在地上。“到底是什么事啊,能把你吓成这样?”
白毛故意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吊儿郎当地问道。“我、我们弟兄二人从小孤苦无依,为了谋生才去当了守墓人。我哥的八字强旺,火焰高,但我不同,所以我并不是很适合去当守墓的,有时候我也会看到些脏东西,不过一直没什么大事,就凑合了。昨天半夜,不知道是哪户人家挑了这个时间搭骨尸,事办了一半,突然就出了状况,本来给新娘起了灵,是要移到新郎的墓穴去的,但是那个棺材怎么抬都抬不起来,大家就都跑过去帮忙,我也想过去,但才往棺材那边走了几步,就感觉不太对劲了,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往感觉的方向一看,就看到一个白衣女鬼瞪着灯泡大的眼睛,朝我阴森森地笑了一下,我当即就吓得瘫在地上动不了了。这个女鬼身高怕是有七八尺,但是舌头比身子还要长三尺,那东西就那样站在棺材上面,也不动,难怪十几个人都抬不起棺材来。当时我就觉得这个鬼和我之前看到的那些不一样,我看她突然甩了一下头,伸出舌头往附近人的脖子上都舔了一遍,我以为她要吃人,但是她没有,不过就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颤,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女鬼,一时间大家都吓得四处逃命,就连阴婆都吓跑了。这个女鬼也不追,双手一伸,就直接戳进了跑得最远的那两个人的心脏,我知道这下我们都跑不掉了,她弄死我们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其他人呢?”
白毛听了那人的话,也是脸色一沉,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继续问道。“我哥当机立断,说一定要有个人跑去搬救兵,我们普通人肯定是不行的,又问我是不是最先看到这个鬼的,我说是,我哥说鬼没杀你你先跑,我在这边引开这个鬼的注意力,就拿起一个火把朝那个女鬼扔,我就没命的跑,一直跑到道观才停下来。我也不知道我哥他们怎么样了……”那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但依他这么说,那他岂不是从昨天半夜出了事之后就一直跑到现在,这体力和耐力,都快要跟神行太保有得一拼了。“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昨日半夜,正是至阴,而阳气还未生,怎么会挑在这么一个险恶的时间搭骨尸?”
老道士一边说着,一边又提升了速度,看样子他也想快点赶去现场了。“按理说都是阴婆定时间的,但有的时候也会请阴阳师、算命先生,我也不知道是谁定的啊。”
一时间大家默默无话,只有嗖嗖的风声在耳边。将近一个时辰,我们才赶到守墓人所说的墓地,但还没到门口,就有一股股浓郁的血腥味儿飘过来,远远就看到入口处的两扇破烂小木门上,一边吊着一具被剜了心的尸体。“那、那就是昨、昨天,跑得最远的那两个!到、到底是、是谁把他们吊、吊上去的……”看到眼前的情景,那人说话更结巴了,说实话,就连我也觉得有点震惊。“不妙啊!我们进去里面看看!”
道士并没有解开疾行术,拉着我们就进了墓园。这里说是一个公共墓园,倒不如说是个普通的乱葬区,坟墓都乱七八糟的排列着,也没有经过仔细的修整,有的墓碑歪倒在一旁,有的坟上长满了茅草,有的坟墓经过长年累月的雨水冲刷和土壤流失,从表面上看甚至只能算是一个小土丘。但眼前的场景,着实让我有点恶心,光是横七竖八的死人就算了,但这些尸体的死状,实在有点惨不忍睹,剜心已经算是最轻的了,有的头不知道去了哪里,有的身体被残忍的撕成了两半,有的手脚都没有了,被强行塞进一个破烂的罐子里,有的被挖去了双眼、割掉了双耳,有的被活剥了皮像死猪一样倒吊在守墓人住的小屋的屋檐下,更有甚者,竟然被活生生的扯了个骨肉分离,内脏、白骨和皮肉纠缠不清。我还没从这冲击性的场景中缓过神来,那人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守墓人的小屋绝望的嚎哭起来:“哥!我的大哥啊!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真没想到你会这样死在我前面……”他边哭边往那边爬过去,似乎是想把哥哥的尸体从屋檐上放下来,然而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就在他碰到他哥哥尸体的一刹那,那倒吊着的尸体却忽而张嘴,狠狠一口咬在了那人的大腿上。那人一时间又惊又怕,惊的是他哥哥竟然还没死!怕的是他哥哥竟然在撕咬他腿上的肉!这大冬天的,那么厚的棉裤竟然还能咬透,人的牙齿似乎是办不到的吧?我总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仔仔细细一回想,这不是跟原屯村里那个村长被咬的时候有点相像吗?难不成也是寄生蛊?正当我疑惑之际,突然一个奸狞而阴森的笑声从那屋顶上传来了,却是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女人,那舌头却诡异的长得直垂地面,她一手拿着尚在滴血的刀,一边贪婪地望着我们,但很快,她就留意到就在她眼皮底下,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活猎物。“阴、阴、阴婆……”那人被自己哥哥的尸体咬着,脱不得身,那阴婆却又是几声狞笑,“嗖”一下就跳到了那人眼前,眼看着一刀就要直取咽喉,却忽见她脚底下的地面无端生出好几条字符长虫,一下将她全身狠命束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