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由岳单笙率领的三路兵马,在天还未亮时,便从前后中门相继出发。而同一时刻,素来不理朝政,不习早朝的汝降王千孟尧,也在婢女的伺候下,换上了官服,坐上了进宫的马车。卯时二刻,早朝开始。一国之君高坐皇位,身边的太监扬声唱鸣。前排的官员们,一一上禀,纷纷将昨日积累的政务,开诚布公请圣裁。在长达一个时辰的朝会之后,皇上刚饮下一口茶水,便听一道不算熟悉的青年嗓音响起:“臣,有事要奏。”
皇上抬起头,瞧见了下方行礼之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汝降王?”
千孟尧今日竟然上了朝,堂下百官云集,皇上之前还真没在涌涌人潮中瞧见他。千孟尧手持奏本,躬身上递。负责接本的小太监忙上前接过,再恭敬的送到御案前。翻开那册奏本,皇上扫了两眼,而后眉头一挑:“你要弹劾国师?”
国师并非传统官员,他多监管皇家礼法,礼数,祭奠,在政事上不含作为,因此早朝这种事,也轮不上国师参加。可再是无权之官,也是朝廷命官,是接受同僚或民间弹劾状告的,汝降王这份奏本,将国师批得体无完肤,说他不安现状,与民争利,利用国象监职务之便,与地方官员勾结作乱,更扬言,就连万立一案,背后也藏有国师手笔。万立这案子基本上已经过去了,人已经送到了刑部大牢,现在就等刑部将确凿的罪证装订成册,奏上堂来,就能定他问斩之刑。可国师是京官,万立是亭江州府尹,这两者之间,又能有什么关系。汝降王的奏本里不管不顾,还扬言万立在亭江州贪污受贿的钱银,大部分实则落入了国师的口袋。皇上看完全奏,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却还是追问汝降王:“你可有证据?”
千孟尧狠狠的一点头:“证据确凿!”
皇上道:“呈上来。”
千孟尧却猛地跪下,道:“臣的证据,需国师到场,当庭分辨时,才愿呈出!”
下头的官员们开始窃窃私语,皇上也皱起了眉,但最终,他还是按下了份奏本,下令御前侍卫即刻将国师召进宫来。清晨的国象监,清香袅袅,钟声轰鸣。国师被大批御前军堵在门口时,脸都是黑的,他礼貌的询问了这些士兵,到底出了何事,士兵们没回答,只道:“皇上有令,命国师立即进宫。”
国师心中琢磨不透,冷不丁的又想到昨晚那柳先生说的话,对方扬言要用他来吸引六王的注意,但他不明白,吸引了又如何?即便六王的人马已经围堵了他国象监,他与云家人,就能将账册送进宫吗?说难听点,就算送进宫了,又能怎么样?皇上顾念兄弟之情,对六王素来诸多包容,即便知晓了六王贪污受贿,私藏贡品,顶多也就是责罚两句,还能对他问罪不成?正是因为看透皇上对六王的容忍,国师当时,才会选择与六王合作。鲛人珠大计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个人的,他并没打算让六王分一杯羹。但六王势力不小,又能挟制皇上,如果真要找一个人合作,实在又没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国师心里正在思忖时,御前军已经不耐烦了,推搡着他,就把他往门外赶。国师面沉如墨,但总归,还是被驱上了马车。进宫的马车匀速行驶,国象监离宫门不近,要进宫还得绕西门,那就更远。而同一时刻,在国象监外监视了一整夜的探子,也带着最新消息,立刻回府禀报。库房丢失贵重之物,六王愁得一夜未睡,此时又听到探子言之凿凿的讲明,皇宫的人一大早将国师带走,他脸色顿时黑沉如墨。“还当是本王误会了,原来真的是他,昨夜助那贼人逃脱,今日一早便迫不及待进宫上奏,事实如此,摆在眼前,他竟恨不得致本王于死地?!”
旁边的亲信小声的说道:“王爷,咱们不能让他进宫。”
六王抿了抿唇,抬头问道:“四宫之外,看守的人,是否还在?”
王府侍卫首领立马回道:“王爷,人马都在,只待您一声令下……”“那便去吧。”
六王冷冷的道:“记住,不留活口。”
“是!”
侍卫首领领命离开。……一刻钟后,西门之外。国师坐在马车里,心念在转,还在想着昨晚与今早发生的事。冷不防的,马车突然停了,接着,他就听到车外响起老人道歉的声音。“各位官爷,对不住,对不住,老头子眼神不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国师撩开车帘看了一眼,便见一位背着一摞柴火的老者在穿行街道时,摔了一跤,正好挡住了御前军进宫的步伐。国师没当回事,放下车帘,不再关注。耳边却能听到外面的动静。是那老人家的唠叨:“人老了啊,这么小一摞柴,都架不住了,以前年轻的时候,连豹子都能打死咧……”随即便有士兵调笑的声音:“老人家,赶紧回家吧,这么一大早的,让小辈去买柴吧。”
那老者哈哈的笑了一声:“这就走,这就走,对不住,对不住……”老人哆哆嗦嗦的从士兵们眼前走过,车队也重新出发,继续行向皇宫。而就在这时,空气中突然传出一阵破晓之声。接着,国师只听“噔”的一声,他身前的车帘,已直直的射进一支利箭。那利箭长驱直入,正对他的面门,幸亏距离有些远,又隔着帘布,准头并不精确,他赶紧手脚并用的避开,利箭“砰”的一下,扎入了他身后的车壁。外头一瞬间乱套了,士兵们不妨有刺客突袭,立刻拔出武器,严阵以待。国师打开车帘,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就见方才一脸老态的背柴老人,瞬间手脚利落的跳到车头之上。国师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呼救,长剑从上而下,穿过车顶,直直的朝他射来。这些人要杀他!有刺客要杀他!“保护马车!”
车外的士兵急得大喊。可左右两边,蜂拥而来的利箭,密密麻麻,竟全是朝着马车而去。马车不大,外头又有士兵奋力抵抗,但漏掉的箭雨,与头顶上的老人还是将马车扎成了刺猬。国师蹲在里面,吓得面无人色,出又不敢出,呆在车内又必死无疑,心慌意乱时,车顶“轰隆”一声,竟被掀翻,接着,那持剑老人手起刀落,一剑击向国师的胸口。国师躲了一下,右臂被划开一条口子,几乎见骨。他疼得头冒冷汗,那老人见没杀死他,第二剑又接连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