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喊的,是汝降王的一个小侍卫,应是被容棱安排的。只有容棱知她心,造势造得恰到好处。民心所向,府尹本想雷霆结案,但被这么一闹,只好先平民怨。他有些恶狠的瞪着柳蔚,认定对方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堂上的云大老爷如今亦是满眼无助,他微颔着头,神色仓皇,面颊苍白的呢喃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艰涩的自问:“我……我当真用错了药?”
柳蔚看他如此,心中酸涩,只是一位救疾扶危的老大夫,只是一位一心为民,一心为善的老人家,怎么就有人狠得下心,这样伤一位长者的心。府尹重上高堂,一拍惊堂木,震慑嘈乱百姓。堂下安静了片刻,又陆续蔓开窃窃私语。府尹知晓,今天若是不将话说明,这堂审是结不了了,法不责众,百姓真闹起来,便是役卫尽出,也堵不上这悠悠众口。府尹神色紧绷,瞧了堂下一圈儿后,定睛到那主头闹事的白面书生身上。惊堂木再落,他问:“不信衙府所定,你打算如何证实亡者死因?”
堂外的四老爷突然大喊:“她是仵作,她也是仵作!让她一验,请让她一验!”
府尹脸色差极,他自然也认得吆喝那人是云府四老爷,故而更加的恨,他这头帮着云家一心脱罪,那头云家人却鼓劲的自掘坟墓,这算什么?飞蛾投火?自取灭亡?简直愚不可及,不识好歹!府尹被猪队友气得说不出话了,抖着手,又将惊堂木拍得震天响,而后用满含杀意的目光紧盯柳蔚:“你是仵作?”
柳蔚微微颔首,算是应了。那就麻烦了,七具尸体的确是药毒而亡,但凡有点经验的仵作一眼就能瞧出,这人若是真验出了实情,云家一家还不在劫难逃?到时候皇上那边,又该如何交代?云家即便没有封官在身,那也是国舅身份,与皇上,可是有姻亲的!府尹心绪不宁,柳蔚观察他的表情,不禁有些意外。这府尹对云家的担忧不似作假,那么,难道他一心顾全云家,的确是因官官相护,而非受人所命?不管是不是,现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当务之急,得先还云家一个清白。不等府尹再找借口拖延时间,柳蔚倾身,哗啦一下,掀开一条盖尸布。布落后,一七八岁灰面男童的遗体便露了出来。“大胆!”
府尹大喝一声,有心想寻个理由将柳蔚拿下,定她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柳蔚却已捏住那男童的下颚,指着他脖子与锁骨间一抹青黑色道:“死亡时间十二至十六时辰间,尸斑初显,斑色偏褐灰,斑体为椭形半圆。”
又捉住男童的右手,看向他的手前腕:“桡动脉凸起,脉线硬若顽石……”针对性药物中毒与一般性药物中毒,在尸体的表征上会有许多差别。一般性药物中毒,属于食用了高危毒物致死的常规性中毒,而针对性药物中毒,却是由死者生前所服的正常药物与另一种药物相结合,而产生的变质毒素。这个男童的症状,便是针对性药物中毒。柳蔚认真将男童身上所见的尸理现象一一道来,堂前的老仵作频频紧张的望着府尹,府尹则一想到自己的大好仕途或会因此遏送,便恼羞成怒,大声呵斥:“本官并未允许你碰触尸身,你破坏罪证,先斩后奏,来人,将他拿下,重打十大板!”
都要打人了。柳蔚冷笑着觑对方一眼,心中因有容棱在后,并不担心什么。反又掀开第二具尸体,如前证验。手持衙棍的役卫纷纷上前,直接就要武力镇压,柳蔚头都没抬,却在衙棍正要落下时,身边冲来一人,一把握住衙棍一端。“让她验!”
铿锵有力的声量,带着微弱的沙哑与笃定。柳蔚偏头一瞧,正好对上云三老爷鼓励的视线。长者微微倾身,一拍她的肩头,语气沉重:“好好验。”
对云家人而言,定案判刑不重要,清清白白才重要。家族声誉不可辱。柳蔚对他点点头,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我不偏不倚,公平断验。”
云三老爷一笑:“正该如此。”
若他们错了,自该认错受罚,承担责任,若他们没错,也莫要有人想构陷污蔑,含血喷人。府尹在高堂之上气得冒烟了。一个二个的,都干什么呢?为何全都调转枪头,都疯了不成?到底谁是救你们,谁是害你们!七具尸体,症状统一。柳蔚一一证明七人的确都为针对性药物中毒,也就是说,他们先患病症,而后吃了大夫开的药,但这药,却又与另一种药相冲,历经半月沉淀,药性转变为毒性,一朝暴毙,死于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