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也被吓住了。珠书追来,只看一眼,就把黄疸水都吐出来了。在场唯一还算镇定的,只有钟自羽一人。他面色平常,眼神深邃,甚至稍微靠近两步,与柳月的尸首,相对了好久。暗卫们那时都有些心悸,再瞧那白面书生如此有定力,惊讶的同时,又暗忖,原来这是个狠角色。钟自羽盯着柳月看,也是觉得古怪,肚子都被掏成这样了,怎么眼睫还在颤,喉咙也在动,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看着看着,就和柳月对视了许久,然后就发现柳月的身体度过最开始紧绷期后,就缓缓归于平静,先前的那些肌肉抖动,也不复存在了。钟自羽一脸的“原来如此”。然后在暗卫们复杂的注目中,他帮忙把柳月的尸体提起来,往这边的空地拖。他也觉得有个现成的坑,埋了比搁着好。听暗卫们说完情况,魏俦看他们真要把柳月埋了,忙阻止:“说好的身子给我们,别埋啊。”
钟自羽“啧”了一声道:“又脏又恶,要来做什么?”
血啊,肠子啊,到处都是,柳月的衣服上全沾着,钟自羽这人怪洁癖的,看了两眼肯定不想要了。魏俦看了会儿,也觉得都开膛破肚了,带回京城也不易保存,他犹豫了一下,就说:“那换一下,我们要头……”然后扭头跟钟自羽说:“头好拿,也没太脏。”
钟自羽不太满意,矫情的说:“你拿。”
魏俦点头:“我拿就我拿。”
然后去跟暗卫们借刀,想直接砍头。吐得人都快废了的珠书忍不住道:“她都成这样了,还要将她分尸,太残忍了!”
魏俦哼了一声:“敢情挨打的不是你,丢了西瓜,怎么也要捡个芝麻,不把她带回去,谁知道她死了。”
珠书道:“你要向谁证明,我帮你作证可好。”
有证人就是另一回事了,魏俦琢磨一下,捏着下巴思索起来。主要是他也有点担心,进城门时会被临检,要是检出来他带了颗人头,可能会被罚款,当然也可能会被押入大牢。“那你叫什么,住哪儿,有联系方式吗?”
魏俦犹豫了一会儿,觉得有证人也行,就和珠书到旁边去单独商量。既然定了要埋尸,暗卫们就开始填土,魏俦罗哩八嗦的跟珠书哔哔个没完,趁机不帮忙。钟自羽到处溜达,说要看看能不能查到那掳劫人的蛛丝马迹,也偷懒不干活。老实的暗卫们挖了坑,又把人埋好,什么都干了,累得满头大汗,一扭头,见对面二人已经到了他们鼻子下面。暗卫心生警惕:“干什么靠过来?”
魏俦笑笑:“原来你们也是明日进京,那就一起吧,一道走搭个伴。”
暗卫不乐意:“谁要与你们搭伴,又不认识你们。”
魏俦说好话:“一回生,两回熟,都是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嘛。”
暗卫们挺烦他们的,没答应,拉着珠书要回镇,要走了,得收拾行李。魏俦脸皮厚,一想到能省下马车钱,就拉着钟自羽恬不知耻的跟在人家后头,钟自羽这人清高,自尊心强,对方都拒绝了,他就不想贴上去,所以他故意缀后两步,回过头来,见身后还跟着一只黑鸟。钟自羽见过柳蔚与珍珠聊天,聊得挺像那么回事的,仿佛真的听得懂,他又想到方才也是这黑鸟发现不妥,追踪而去,才好歹找回柳月的尸首,此时四下无人,钟自羽踯躅一会儿,忍不住就与其说话:“你知道对方为何要抢柳月吗?”
珍珠看了钟自羽一眼,没说话,径直往前飞。钟自羽眼露失望,心说果然听不懂。就听黑鸟倏地“桀”了一声。钟自羽惊讶,仰头问:“什么?”
珍珠又不说话了,黑色的身影在黑林里穿梭,眼睛不好的人,都看不清它。钟自羽忙追着它:“你说什么,我没听懂,你会不会写字啊?你等等我!”
……这边一行人打算回清风镇收拾行囊。另一边,一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在林中绕了数圈后,终于与一身恶臭的中年男子汇合。见到黑衣男子手中的包裹,恶臭男子忙问:“是完整的吗?我看看?”
说着从黑衣男子手中拿过血布袋,打开一看,里头一颗连带着卵巢的胞宫显露出来。“是完整的,是完整的,太好了。”
黑衣男子喘了口气,瞪着恶臭男子道:“老三,你真打算就这样瞒天过海?”
恶臭男子叹了口气:“这怪不得我,本就只差临门一脚,可我带走刘喜娘的胞宫后,却发现失去母体蕴养,那胞宫竟在一个时辰后化为脓水,京中还等着我上呈,若让国师知晓忙了五年,最后前功尽弃,我这条命可就算完了,师兄,你就帮帮我,这个胞宫虽说是新的,但往里面塞些尸肉,与你带回来的胞宫一道上呈,相信不会被发现。”
黑衣男子与恶臭男子师出同门,两人如今都效力国师。五年前,他们接了同样的命令,做同样的公事,却分属不同的地区。黑衣男子是在半个月前将收成的鲛人珠带上京,打算上呈,可途经清风镇想与自己师弟接头时,却发现师弟遇到了大麻烦。虽说是师兄弟,但亲兄弟尚且明算账,黑衣男子犹豫一下,道:“帮你蒙混可以,但若被发现,此事与我无关,你不得托我下水。”
恶臭男子忙道:“必然不会,师兄,多谢了。”
黑衣男子道:“也算运气,这女人怀了两月身孕。这胞宫虽新,看起来却能以假乱真,只是,她为何被这么多人盯上,方才若不是那些人扬言要将她分尸剥肠,连头发都不放过,我也不会冒险去抢人,还好,有惊无险,东西安然无恙的带了回来。”
恶臭男子也纳闷:“方才那些人里,就有害我至此的罪魁祸首,我本不想与他们硬碰硬,但这张翠翠的胞宫,是我唯一的希望,镇上恰在此时怀孕的女子,是一个都没有,若不是我那天路过医馆,看到张翠翠买安胎药,尚不知她竟有孕,这下倒正巧了。”
“未婚有孕?”
黑衣男子不屑:“原是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恶臭男子一笑:“我知道与她苟合的人是谁。”
黑衣男子皱眉,阻止师弟继续叨叨:“人都死了,别的倒无所谓了,胞宫你拿回去再处理一下,明日一道上京。我愿帮你,也是因为不看好你的手艺,五年前国师派了这么多人出去,天南地北,这次收回来的鲛人珠,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你家那个,我上次也看过,比我们那儿的都小,缝的切口也粗糙,针脚又不细密,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会落选,现在就更别提了,恐怕还落不到国师眼前,先就要被淘汰,不过若能因此逃脱一难,也算你的造化。”
恶臭男子忙讨好:“师兄家的必然中选。”
黑衣男子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第二天,魏俦一大早的拉着钟自羽,挤上了人家暗卫们的马车。暗卫们想撵他们,但魏俦上去就不下来了,怕在大街上弄得太显眼,暗卫们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白白给人拉车。钟自羽和魏俦坐一个车,车上还有两名暗卫,魏俦一直跟两名暗卫搭话,也是怕中途被他们丢下去,两名暗卫一开始没搭理他,后来听到点不对劲的声音,看向钟自羽:“你怀里是什么?”
魏俦也回过头,不解的看着钟自羽:“你怀里?”
钟自羽倒是大方,将衣服敞开,里头,半个巴掌大小,眼睛都没睁开的棕色小麻雀,正窝在那儿。魏俦惊讶:“这是什么?”
钟自羽瞥他一眼:“鸟。”
魏俦不解:“哪儿来的?”
“树上掏的。”
魏俦是记得大富客栈后院的树上有个麻雀窝,前两天他路过,就听到有小麻雀在叫。他不解:“你带着这小畜生做什么?”
钟自羽透过晃动的马车车帘,看向车窗外一晃而过的黑鸟身影,用指尖点了点怀里的小麻雀,说:“养养看吧。”
魏俦挠头:“麻雀有什么好养的?”
钟自羽道:“自己养的,知道心意。”
魏俦更懵了:“心意?”
钟自羽没说了,他觉得他昨晚听不懂珍珠说话,是因为那黑鸟不是他养的,要自己养的,才能明白心意,所以他抓了只麻雀,心想从小养,感情深,也喂得熟。嗯,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