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连巷今个儿格外热闹,大白日的,来来往往的人也非常多,且个个毫不避忌。巷内最中央的一间九岩阁楼里,不时的能听到姑娘嘻嘻哈哈的声音,那笑声,像是掺了蜜糖的软和香糕,光是嗅着,便让人心眼迷醉。一点红离千喜坊不远。绿焉看着多少书生才子,头一埋的朝千喜坊走,看多了,忍不住就开始叹气,与旁边的小姐妹道:“你说咱们妈妈若是也搞个这样的彩头,咱们这儿生意是不是也能红火起来?”
小姐妹知道她这是眼红了,笑着点了点她的额间,嗔道:“便是咱们这儿没生意,妈妈何时亏待过咱们,妈妈背后是有人的,哪怕坐上一年的冷板凳,也饿不着咱们一口。”
“也是。”
绿焉含糊的应了声。一点红的红姨,谁不知道其靠山是付家,就是这流连巷倒了,一点红也能站得稳稳的。只是到底是做青楼这个行当的,还是指望着客似云来,若是有清隽漂亮的公子为客,那更是高兴不过来的了。绿焉眼红也是因为这个,方才她可看到了好几个容貌俊逸,才气斐然的男子进了千喜坊,这些男子若是留一个给她,她也就不抱怨了。在门外看了会儿热闹,小姐妹便拉着绿焉要回去,刚转身,两人便瞧见一辆素色马车咕噜噜的从面前驶过,然后准确无误的停到了千喜坊门口。车帘撩开,里头,两位容貌斯文,俊气逼人的公子先后下车,但在他们之后,下来的却是个个头不到成年男人腰的小豆丁。绿焉愣住了,紧忙拉拉小姐妹的衣袖,问:“我是不是瞧错了,那边那个,是个小孩吧?”
小姐妹揉了揉眼睛,再三确定了又确定,最后沉默的点点头:“是个小孩。”
两人眼看着那小孩,随着两个大人,一个书童,进了千喜坊,非常不可思议。“这千喜坊为做生意,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禽兽!”
绿焉有心愤慨,小姐妹拉着她,没让她跑过去闹事,最后把人连拖带拽的带回楼来。正好看到妈妈从后院出来。绿焉急忙告状:“妈妈,我们方才瞧见,千喜坊那边接小孩的客,好小的小孩。”
寻红正要出门,听到绿焉这张口的一句,没什么反应:“那是人家的事,你叫什么。”
绿焉冲上去,用手比了比:“就这么矮的一个小孩,只有这么矮。”
寻红说:“我要出门,你们不许闹事,有何事找如愿,可懂?”
小姐妹机灵的道:“懂,妈妈早去早回。”
寻红叹了口气,也不与她们废话,匆匆上了门外的马车,驾车之人也不问她要去哪儿,驶着车就往外冲。等寻红走远了,绿焉心里还是惦记,就拉着小姐妹,偷偷的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姐妹听了,很惊讶:“你疯了?都是一条街上做营生的,若是得罪了,难做的还是妈妈。”
“咱们悄悄的,谁知道是咱们,再说,你不是也好奇那千喜坊到底搞了什么噱头吗?诗画大会,怎么听怎么怪,还从未见过诗画大会不办在书楼,办在青楼的。”
“可是,咱们都是熟面孔,就算女扮男装也……”“我有办法。”
绿焉拉着小姐妹就往房间走。另一边,千喜坊内,满大堂都是人。纪冰是被赶鸭子上架,刚进来,他还没发觉什么,待接触到无数双朝他看过来的古怪眼神,他才感到不自在。他看看左右,想找找与他同来的另外三人,脑袋一扭,却只看到黑豆在他边上,偷偷的拿着两块糕点,像老鼠一样吃着。纪冰皱眉,问:“你家公子呢?”
黑豆指指前方的书台:“那儿。”
纪冰看过去,就见那杀他红蛇蚁的凶手,与黑豆家主子,已经兴致勃勃的站在一处对联前,品茗对话,指着那长长的对联,谈得投契极了。黑豆说:“我家公子以前在家里时,就爱参加这类茶会诗会,不成想到了青州,还碰到了志同道合之人,纪小公子,那位柳公子,是您什么人?”
“仇人。”
黑豆没听清,问:“什么?”
“无事。”
纪冰看看左右,又问:“这千喜坊究竟是什么地方?怎的这么多姑娘?”
黑豆将目光从手里的吃食上移开,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看了一圈儿,也觉得好奇:“按理说,诗会上有姑娘小姐不奇怪,在咱们老家也有不少才女会出席此类大会,可要不就是女扮男装,要不就是头戴羽笠,穿的也没这里的姑娘这般……凉快,莫非是地域之差?”
纪冰皱皱眉。黑豆又把注意力投到吃食上了,咬了一块花果,还问纪冰:“这里的糕点味道是真不错,纪小公子要不要尝尝。”
纪冰说不用,想了想,抬步朝柳陌以走去。他走到柳陌以身边,伸手拉了拉对方的衣摆,想告诉对方,他不喜欢这里,想走了。可柳陌以毫无所感,正与旁边的南阳说说笑笑:“若按南兄所言,此处用‘非’,的确比用‘否’,更为押韵恰当,南兄才智斐然,柳某自愧不如。”
“柳兄哪里的话,方才柳兄那句渔家之舟万行千越,同样意境不凡,不过听柳兄言行,柳兄莫非也钟爱王钰先生大作?”
“正是。”
柳陌以像找到了知音人:“南兄对王钰先生之作,也有探究?”
“探究不敢,只先生书文措辞,意境深意,皆与同时代另外几位大儒大不相同,南某一时好奇,研读了一些,倒是有些入迷。”
“王钰先生本人喜乐,性情秉直,并不如大多诗仙诗圣那般忧思深重,因此,柳某才格外钟情,毕竟,能从诗中看出笑意,人的心情也会好些。”
“原来如此,看来南某回去,也需多找找王钰先生之作,好好研读通透,哎,说起来,离科举越近,南某的心情,也就越……”“南兄要参加今年科举?”
“读书数十载,为的就是这一次,若是成也,光宗耀祖,若是不成,便……”柳陌以道:“南兄学富五车,想法深远,必定能金榜题名,光耀人前。”
南阳笑了:“那便借柳兄吉言。”
两人说着说着,话题就越扯越远,纪冰看对方根本不搭理自己,板着小脸,转身,直接朝楼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