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蔚还在棚里歇着,听到动静,眼皮都没掀一下,直到狱卒过来小心翼翼的禀报,她才将手里的书阖上,起身过去。场面很不好看,付子勇晕倒后,身上伤口就开始渗血,伤口被扯噌得开裂了。“带回去,叫大夫吧。”
柳蔚吩咐完,又转首,将目光投向作弄付子勇的几个人:“一人多罚一桶,晚膳前做完。”
没人有意见,没人敢反抗,默默地吃下这个惩罚,大家都散了。付子耀与付子览不太放心,想跟着付子勇去看看,狱卒直接给拦住,警告:“别想偷懒!”
两人还真不是为了偷懒,只是,觉得不安。倒是付子寒,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一个人老老实实,闷头干活,就是付子勇晕倒,也没停下来,过来关心一分。柳蔚瞥了他一眼。半个时辰后,狱卒匆匆忙忙跑过来,对着棚内的柳蔚耳语几句。柳蔚听闻,霍然将手里的书摔在地上,她迈着步伐,与那狱卒离开。她这番动静太大,有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是我爹来接我回去了?”
“呸,别做梦了!你爹有这个面子在三王爷跟前讨人情吗?”
“那是什么事?”
大家猜来猜去,都没答案,倒是一边的付子耀付子览,双双对视,心里的不安又上升了些。又过了半个时辰,柳蔚回来,再出现时,模样变得有些狼狈,衣袍上沾了许多血,她表情有些怪异,走到付子耀付子览面前,才说:“付子勇,救不了了。”
付子耀与付子览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另一边的付子寒,手上动作一顿,扔了铲子,就冲过来:“你说什么?”
柳蔚看着他,重复一遍:“他死了。”
突然安静。所有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满脸不信的面面相觑。付子勇死了?一个半时辰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死了?柳蔚又说:“大夫尽力了。”
“不可能!”
付子寒很激动,比起昨日得知张公子的死讯,他亲堂哥的死,显然让他更加无法接受:“绝不可能,他不会死,他身子向来康健,他不会死!不会!”
柳蔚皱了皱眉,话带到了,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本着人道主义,还是说:“你们三个,去看看他吧。”
点的三个人,就是付家三兄弟。三人不信,怎么都不信,付子勇不可能死,他走的时候虽然身上开始渗血,但昨天那么严重的伤势都撑下来了,没道理现在突然撑不住。但当见到付子勇的尸体时,他们所有的侥幸都没有了。柳蔚说:“已去通知付家,付家来人应当还要等一会儿。”
付子耀看着木板床上脸色苍白的男子,停顿了半晌,才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没有呼吸,真的没有呼吸。他浑身一抖,往后踉跄。付子览已经哭出声来:“三哥……三哥你醒醒……三哥……”而付子寒,他站在最后,眼神空洞,嘴唇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柳蔚走到付子寒面前,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伤心吗。”
付子寒迅速看向柳蔚,样子有些痴傻。柳蔚呵了一声:“他不是你的亲哥哥,堂兄罢了,而我,我的弟弟,可是我的亲弟弟,你知道当时,我是什么心情吗?但凡我晚去片刻,他现在,就也是一具尸体了。”
付子寒指尖颤了颤,想握拳,但怎么都握不起来,他盯着柳蔚,声音沙哑:“是你,是你对吗?”
柳蔚摇头:“不是我,付子勇的确是伤势恶化,伤口化脓感染而死,我救过他,但救不活。”
说着,她突然笑了一下:“你不用想着法儿的推卸责任,我没说他的死怪你,你可以怪在我头上,毕竟他的伤是我造成的,如果这样你能心安一些的话。”
付子寒没法心安,痛失至亲的感觉他体会得并不深刻,毕竟就如柳蔚所说,付子勇只是他的堂兄,其实就是他的亲哥哥死了,他怕是也伤心不到哪儿去,大家族里,最不缺的就是兄弟姐妹,大家的关系,并没有外界看到的那么和睦。可再如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是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亲人,往日就算不怎么亲近,也到底血脉相连。更何况,他们落到这步田地,的确与他有关。是他提出游猎活人添趣儿,是他去衙门要的死囚,是他,所作所为,都是他……自责与内疚将人淹没,付子寒感觉自己脑中有一根弦,一根已经崩得笔直的弦,如今,终于断了。这弦一断,他也混乱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头疼得近乎疯狂。他蹲下身,猛地抱住脑袋,双手的指甲几乎挖近脑皮里,却无法令头稍微舒服一些。他要疯了,真的真的要疯了。柳蔚冷目看着他崩溃的模样,脸上没有表情,显然,这个结局,是她早已料到的。付家三兄弟在付子勇的尸体前停留了一刻钟,就被带回了农田。柳蔚的话是,她会与付家来人交涉,但他们,别想浑水摸鱼,该回去服的刑,还得继续服。他们回去后,农田里的其他人,就频频往这边看。一开始推搡挑衅付子勇那几个人,更是心虚得不得了,一个劲儿的往边上缩,深怕激怒付家三兄弟,要杀了他们给付子勇偿命。付子耀整个人都是焉的,付子览脸上还有没干的泪,至于付子寒,他从之前就没说过话,现在,更像个哑巴了,一声不吭。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付子寒,显然是后者。付子览咬着牙,问付子耀:“家里,会救我们出去吗?”
付子耀握了握拳,他也不知道,昨日大哥分明来了,也分明看到了他们的遭遇,却没将他们带走,他现在很害怕,害怕家里也没办法,害怕家里也不敢与三王爷对峙。那他们,就真的只能等死了,只能等着步三哥的后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