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凌帝吃了这次药,足足休息了半个时辰,才算缓过劲儿来,而此时,外头小太监忽的来报。戚福出去听了听,进来时,面色有些不好。“怎的了?”
乾凌帝看戚福表情微妙,面色也深沉下来。戚福犹豫一下,道:“皇上,柳大人与杭公公,林大人,去了……去了天牢。”
乾凌帝皱了皱眉,心中想到什么。戚福肯定了皇上心中的答案:“是去天牢,见柳丞相了……”柳城与两位公主一位郡主的命案,有什么关系?没关系,什么关系都没有。但,柳城却与裳妃一案牵扯极多。若是已经找到了柳城身上,那必然,是已经将蛛丝马迹追溯到了裳妃身上。乾凌帝的眉头狠狠皱起,显然,这并非乾凌帝乐见的。戚福伴驾多年,自然清楚皇上的心意,他隐下心头的慌张,道:“老奴这便派人去将三人请来……”“不必。”
乾凌帝拦住了他。戚福停下步子,看皇上的目光,越发揣揣。乾凌帝在沉默半晌后,苍老的面庞上浮现一丝冷意,随即,只道了一句:“静观其变。”
戚福不敢违逆,只得听着。另一边,禁宫天牢。柳蔚在狱卒的伴随下,一步步朝着内牢地下走去。柳蔚步伐很慢,狱卒走得也不快,整条发黑的通道,只有两人,脚步声,在这静谧的空间,被无限放大,再放大。“大人。”
走到一半,狱卒微微侧身,道:“丞相在最里头的监房,大人却是不能过去,一会儿大人便在外头等着,小的去将丞相大人请出来。”
柳蔚点点头:“劳烦。”
狱卒笑道:“大人哪里话,大人是皇上身边的人,小的自该伺候,大人再是客气,倒折煞小人了。”
柳蔚不再说什么,垂了垂眸,看向自己腰间的虎令。若非这块令牌,自己还进不来这儿。至于林大人和杭公公,没有令牌,便只能在外头等候。柳蔚转了转身,看着这禁宫地牢的格局,再想到京兆尹的牢房,镇格门的牢房,不得不说,差距,的确不小。镇格门的牢房,防守严密,精悍铸造。京兆尹的牢房,潮湿昏暗,脏污难堪。而这禁宫地牢,却是四通八达,若非有人带路,柳蔚想,自己或许会在这里迷路。到底是那九五之尊的私牢,地如其主,人的心里诡谲多变,这建造的地牢便也如出一撤。被困在这样的地牢里,便是给你牢房钥匙,你要跑出去,想是也不容易。接连转了好几个弯曲过道,狱卒终于停了下来:“到了,大人便在此地等候,小的去去就来。”
柳蔚点头,目光始终无波。狱卒探寻的目光在柳蔚身上绕了两圈儿,随即才拉开一扇门,走了进去。待身边少了一个人,再看着这深邃的黑洞般的甬道,竟是比方才,还要恐怖一些。狱卒走了许久,柳蔚便纹丝不动的站了许久,直到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柳蔚顺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那来源处,便是方才狱卒进去的那扇门。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带着锁链的声音。柳蔚垂眸稳了稳心神,很快那扇门再次被打开,里头,两道黑色的剪影出现,待视野清晰了,柳蔚看了个明白,是那狱卒,拖着双手双脚皆戴着镣铐的柳城,正走出来。昔日的朝野重臣,现在,却满面沧桑,浑身狼狈。柳城面上的胡子已经不知多久没刮过了,头发也凝成了一团,浑身脏兮兮的,还散发着恶臭。柳蔚曾经无法想象,耀武扬威,在柳府一人之下的老爷,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心中虽然讶然,但柳蔚面上却不显,只微微垂首,道了句:“柳大人,好久不见。”
柳城的目光很涣散,早已被折磨得没了昔日的锐利,这幅模样,若是被扔到街上,怕是连要饭的乞丐都要敬而远之,实在是,这样子看起来,竟是有些痴痴呆呆。柳城浑浊的双眼在柳蔚身上看了又看,像是才认出此人,他张张嘴,可干裂的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到最后,柳城也只是看着柳蔚,而说不出一个字。柳蔚皱了皱眉,看向狱卒:“丞相大人受过刑?”
狱卒摇头:“大人误会了。丞相被关起来后,皇上有感其多年效忠,命我等一再照应,我等又怎敢刑责丞相?只是这寒凉冬日,地牢里气温多变,丞相大人中了风寒,还并未好透,自然是有些憔悴。”
这算是有些憔悴?柳蔚暗想,乾凌帝打算废了柳城?任谁都看得出,这柳城分明是被折磨过的。柳蔚看向那狱卒,道:“本官有话,要单独问丞相大人。”
狱卒又看了眼柳蔚的令牌,点头,这便拉着柳城继续往前走。柳蔚看那狱卒仿佛像牵狗一样牵着昔日的一品大员,眼神不觉深了些。狱卒将柳城带到一间小隔间,把柳城锁在里面,再让柳蔚进去。柳蔚一进去,门便从外面被关上。柳蔚看着那精铁铸造的大门,又看看四面坚固的花岗石,在心中不屑的冷笑一声。柳城就坐在对面,没精神,弯腰驼背。柳蔚问:“丞相大人,可听得清在下说话?”
柳城缓慢的掀起眼皮,看了柳蔚一眼,看着看着,又开始发呆。“今日在下过来,是有一事询问丞相大人,还请丞相大人如实相告。”
柳城点头,但点头的模样,却透着一股僵硬。柳蔚转首看了眼大门方向,回首后,却是压低了声音,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是关于敏妃的。”
这一瞬,柳城的身子便僵了一下,一直没有焦点的瞳孔,也突然一缩。而同一时刻,偷偷靠近铁门倾听的狱卒,却因什么都没听到,面上露出不耐的神色。“大人可还记得敏妃?”
柳蔚用同样低的声音,继续问。柳城像是现在才清醒过来,僵着的脑袋慢慢转动,他看向柳蔚,目光极深。柳蔚却是在心里一笑,就知道这老狐狸,不过是装傻而已,能熬上丞相之位,又怎可能因一阵子的牢狱之灾,便一蹶不振,甚至变得痴呆。“看来……丞相大人知晓。”
柳蔚笃定的道。柳城却再次垂下眼,慢吞吞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柳蔚将话讲明:“外面的局势,丞相大人或许还不知。裳妃之事已经过去数月,丞相是否心中好奇,为何皇上迟迟不将您放出去?这个疑问,在下,倒是可以为丞相解惑一二。”
柳城没有看此人,耳朵,却专心的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