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人,自是他七皇子无二人选。在宫中,容溯可以横着走,侧着走,倒着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但独独在一人面前,他只能埋着头走。那时候,权王在辽州的势力,还没太大,逢年过节,也还是会回京都过宴,第一次见这位十五皇叔,是在容溯十岁时,当时他身穿锦绣虎袍,衣摆金线缝制,宽袖窄领,贵不可言,他在众皇子中,独独出挑,能文能武,学富五车,那正是少年气傲的时候,他眼里只有父皇母妃,顶多再算上皇后太子,其他人,皆是尔尔。而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十五皇叔,却第一次,让他尊贵的头颅,降下。一想到当年的那些丑事,还是之后几年,陆陆续续的童年阴影,容溯便觉得浑身难受。偏偏,容煌还在楼下催促:“小七,赶紧来啊,好久没瞧见你了,过来我看看,长高没有。”
容溯脸色黑得无以复加,又不是小孩童,还有什么长高不长高?!容溯不想下去,他恨不得回房,将门关了,眼不见为净。但楼下那人是如何脾性,容溯很清楚,自己若不下去,皇叔想必,还有别的法子折腾自己。咬紧牙关,容溯到底豁出去了,吐了口气,回房拿了件衣裳,随意套在身上,下了楼。“小七,你昨夜这是没睡好吧?怎的眼底全是乌青?”
容煌一脸关切的问道。容溯一言不发,只坐在皇叔对面,手指紧紧握着茶杯,感受到杯内茶水的温度,才稍稍舒服一些。“小七,你怎的不说话?你可知,长辈问你话,你不答,可为不孝,好好一个孩子,可不能不孝顺,乖,告诉叔,是不是做恶梦了?是不是梦到妖怪了?”
旁边静候的大妞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小妞吓得毛骨悚然,小心的看了容溯一眼,见其果然侧眸,目光危险的看向大妞,便紧忙将姐姐拉走,二话不说躲到了后院。两个小丫头被吓跑了,容煌又不乐意了:“你看你,人家小姑娘笑笑怎么了?长了嘴还不能笑了?还有你的,你的嘴又怎的长的?不开口长嘴做什么,不若缝起来糊上浆糊算了。”
缝起来,糊上浆糊。脑中想到一段过往,容溯脸色从黑,变得有些白。容煌似乎也想起来了,乐呵呵的说:“说起来,我好像还真往你嘴上糊过浆糊,只是没缝住你的嘴,那次你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来着?哦,对了,你也是骂了小姑娘,是你的宫女吧?就是摔了个被子,你便将人骂得掉眼泪,实在过分了些,叔叔与你说了多少次,姑娘家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骂的,怎的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不长记性?果然是你父亲娇宠了你,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执意将你带走,你若在我身边,必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容煌还在嘟嘟哝哝的说个没完,容溯的脸色,已经彻底不能看了。他真的,是一点,一丁点,也不想回忆起当年之事。而就在此时,二楼传来动静。容溯几乎下意识的往楼上看去,见着果然是容棱走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这是容溯第一次,以见到容棱为乐。容棱走下来,站在那里,对容煌拱了拱手,算是请安。出门在外,不宜张扬,简单的行礼便够了,容煌无所谓的让容棱坐下,却盯着容棱身后看个不停,见什么人都没有,不觉蹙眉;“你家那人呢?”
容溯愣了一下,表情古怪的看向容棱。容棱则只是语气凉淡的道:“还在睡。”
容煌登时不满:“长辈都到楼下了,怎的还在上头睡?你去将人叫下来,就说家里来亲戚了。”
容棱没动,只道:“她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更应早睡早起,这就对身子好,你让人下来,我这里正好有几套健脾之法,宜身宜体的,交予你们,就当见面礼了。”
容棱丝毫不让:“我代她谢过。”
“你谢不作数,让人亲自来。”
“来不了。”
“阿棱,你可还记得我是你叔叔?”
“嗯。”
“记得就把人叫下来,我有东西要给她。”
容煌说着,容棱才看到皇叔身后的下属,正搂着一个大箱子,满头冷汗的站在那里。“何物?”
容棱谨慎的问。容煌气的想伸手打这侄儿,没好气的道:“叫下来就知道了,你慌什么,莫不成还能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