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古典乐器,什么都会一点点吧。”
霍野说的是实话,他毕竟活了三千年,闲得蛋疼的时候,总喜欢钻研些旁门左道。一听到这话,余化龙的神色有点古怪。要说是吉他这种普罗大众的乐器也就罢了,你这一张口的就是古典乐器,还来个什么都会一点点。这很明显就是因为古典乐器不好找,无法立刻证明。所以故意想在女人面前装X吧?但他余化龙是什么人,归国博士,东林商会少东家,又岂是常人?上流社会的生存法则之一,就是什么都要懂,特别是他们这样的商人。如果不能投顾客之所好又怎么可能发展壮大呢?余化龙从小就受中外艺术熏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说精通,那也是能信手拈来的人。当即,他嘴角扬起:“鄙人对古典乐也很感兴趣,正好车内有一支玉笛,算是个小爱好,不知道霍野兄弟,能不能即兴来一段?”
“可以是可以,不过……”霍野皱眉,“你确定要在开车的时候听?”
听到这话,余化龙笑意更甚:“如果没准备好,那也无妨。”
这是很明显的推托之词。什么叫‘确定要在开车的时候听?’。难不成你还能把车给我吹翻了不成?霍野无奈耸耸肩:“那行吧,你最好停在路边。”
“没事,我车技很好。”
余化龙脸都快绷不住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音乐大师了?能让人身临其境,闻者落泪?听到霍野的话,任静心底也是有了疑惑,要说不会也就算了,但这如果是推脱的借口,那未免也太烂了些。“笛子就在扶手箱里,麻烦你递给霍野。”
余化龙说。任静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扶手箱,那里面果然放着个精致的木盒,打开一看。那是支通体雪白的玉笛,造型简单,但却浑然天成,光看着就很有意境。女人都是爱美的,而任静对于美的追求无疑是女人当中的佼佼者。她捧着玉笛,眼神都在发光:“好……好漂亮。”
“这是和田玉所制,专门找乐器大师定制的。”
余化龙淡淡一笑,他根本不用说价格,因为这种东西一看就非常值钱。饶是任静此时都有些小心翼翼,倒不是害怕赔钱,单纯只是怕破坏这美好的事物。她把笛子递给了霍野。霍野则是随手接过,拿在手里比划了一下,又装模作样的吹了吹,但没有响。“小心点……”任静忍不住提醒。透过后视镜看到他的举动,余化龙更加觉得好笑了,而后霍野开口说的话更是让他当场笑出声:“你这笛子音不准。”
听到余化龙的笑声,任静也是眉头微蹙。人家都说了是乐器大师定制的,音怎么可能不准?哪怕任静很信任霍野,但在此时心中都有了怀疑。她是真的不希望霍野会变成这样的人。“算了,等有机会我用竹子做一根好了。”
霍野有模有样地将玉笛横置在嘴边,又出言提醒,“开慢点。”
你倒是快吹吧!再不吹都到目的地了!余化龙憋着笑:“行行行!我开慢点!”
随即,车内一声悠扬的笛音响起。而后霍野整个人的眼神,乃至气质都在发生改变。他的手很稳,音律先是低沉,好似在找感觉一般,随着八拍过后,渐入佳境。但只是普通人能听下去的水平,有着乐曲框架,但很散,就像找不到方向。可以听出是有功底在的,但却和预期差了太多,本以为他说的‘略懂一点点’只是谦虚的说法。但这根本就是只学过一两年的水平。正当任静心头微微失落,余化龙摇头的时候,曲调却忽然变了。就好似忽然有了一条清晰的主线,变得有力起来。任静忍不住回过头,却见霍野此时的目光正凝视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车水马龙,人潮汹涌。仿佛是伴随着乐曲的进行,景物在飞速倒退。只剩下一人的孤独。曲同人形。到此时,已经让人心生感触。任静眼前一亮。而余化龙则是眉头皱起,不会真被他给装到了吧?但就在两人都以为,霍野的水平就到此为止的时候。那绵长的曲调逼近尾声之际,曲风再变。急促而有力,仿佛有一双手拨开了他们眼前的世界。那是横刀立马,是刀剑相交,是兵器长鸣,更是昂扬向上的热血澎湃。隐隐绰绰间,他们甚至能看到曲中人的身影。不是鲜衣怒马的少年,只是个步履瞒珊的老年。老年本该是迟暮的悲怆,但在此时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给人强烈的冲击。如柄老而弥坚的利剑劈开了硕大的江湖。一步步向上,一步步登天。越发高昂,越发不屈,直至浮华乱世消弭。任静和余化龙已经彻底沉浸在乐曲当中,已然忘却了身处何处。曲子还没结束,但已经到了尾声,只剩下淡淡的情绪。有相思,有留念,有悔恨……万千情绪交织,一幅幅画面跃然眼前,心神激荡间,任静不自觉有泪流下。但就在这些情绪纠缠即将汇聚成一点时,笛声却戛然而止。因为,余化龙撞车了。两人猛然清醒,余化龙甚至都不知道已经把车开进了绿化带。引擎盖有滚滚黑烟冒出。他目光呆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随即与任静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注视着霍野,发出了相同的疑问:“最后呢?”
他们问的是曲子最后的故事。方才就好似经历了那老人的一生。霍野没有回答,目光从窗外收回,缓缓放下笛子,眼眸低垂。发出了无声的叹息。给人一种莫名的沧桑感。他们这时才彻底明白,这首曲子的开端并非是毫无章法,反而是点睛之笔。只有听过尾奏,才更能切身体会那份迷茫。这曲子已经到了登峰造极,写意人生的境界。“这首曲子叫什么?”
任静迫不及待地开口,眼中已经有了崇拜。“只是即兴而为。”
霍野摇摇头,沉默片刻,又想到什么,“如果非要说,那就叫登仙吧。”
“登……仙?”
两人默念了两遍,似乎直觉中的仙,并不像曲子给人的感觉那般。但偏偏霍野这首登仙让他们没有丝毫违和感。这时,余化龙突然回过神来,眼神无比迫切,有些激动:“霍野!能不能把这首曲子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他甚至已经忘记了对方是情敌的身份。余化龙听过很多大家音乐表演,自身也通晓乐理,品鉴能力堪比专业乐评人。如果这真是霍野即兴而为的作品,那他的音乐造诣何其恐怖。这是足以被官方邀请在金色大厅拉百来十号人演奏,让全球听众震惊的地步。其中能带来多大利益,余化龙怎么可能不知道。霍野听到这话,却是淡淡一笑:“不了,再演奏一遍,我也未必能有同样的意境。”
这是实话,他学乐器,也不过是打磨道心,向来是即兴而为。他自认为比不过那些专门修习乐道的修士。那些人的演奏,才是真正能够达到令日月都为之变色的地步。余化龙张了张嘴,没再开口,他刚才已经彻底失态了。一想到先前在任静面前摆弄的话,只觉得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样的人都说自己不懂艺术,那他这种张口就是艺术见解的人不就是活活脱脱的小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