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氏的牌位前,安子衿刚要上香却发现桌上已经有香灰落下了。是父亲吧,安子衿跪下轻轻一笑,哪怕母亲的样子已经很是模糊了,可那种暖意是刻在心里的。“母亲,你放心,欠你的人一定是要还的。”
“二小姐,娘娘让奴婢来唤您。”
落梅远远地站在门口。安子衿起身又扶正了那一柱还在燃着的香,这才起身离开了。“长姐醒了?”
安子佩看过了脉象后就暂时回了清桐院,温庭之又亲手煎了一剂安胎药给她喝下去,没多久就睡下了。落梅点点头,“娘娘有心事的时候都是睡得不沉。”
安子衿轻叹一声,“走吧,长姐一定还是不放心。”
雪花还在落着,一路上都是扫雪的人,尽管如此安子衿的鞋还是湿了一片,连带着裙摆也沾到了雪水。“小姐,先换了衣裳,姜汤也熬好了,一会儿多少也用一些。”
季嬷嬷已经在清桐院候着了。安子衿跟着进了屋子,“长姐那里都安置好了,今天的雪大,还是留着住一晚为好。”
季嬷嬷点点头,“老爷也吩咐过了,娘娘身子弱,禁不得冻。”
换好了衣裳,安子衿便赶到了安子佩的屋子,屋子还是她出嫁前的样子,安子衿也嘱咐了要时常打扫,这时候突然住进来也不着急慌乱的。“长姐,好些了?”
安子衿坐在了拔步床脚踏处的小杌子上,伸手探了探安子衿的额头,这时候最怕的就是发烧,怀孕的时候用药也须得是温和,拿捏不好也是伤身的很。安子佩点点头,蹙眉道:“杨氏如何处置的?”
“她的身孕是千真万确的,父亲的意思是让她生下孩子。”
“孩子?她瞒了这么久的孩子倒真成了救命的,她如今最多不过三四个月的身孕,还要再等六七个月才能见分晓,让我容忍着杀母凶手在眼皮底下活这么久,我不甘心!”
安子佩立刻就要掀被子,“父亲在想什么,他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难道还要盼着杨氏肚子里剩下的孽种么!”
安子衿连忙按住了她,“长姐,你听我说。”
“子衿,你那个时候还小,连哭都不会,可我是清清楚楚地睁着眼睛看母亲一点一点憔悴,看着母亲死前的挣扎,她拉着我的手呢,母亲不能亲眼看着子扬长大,也不能看着我们出门子,更不能看到我肚子里的孩子,母亲她可以不死的……是杨氏!”
安子佩的眼泪夺眶而出。“你这个时候不要和我再说道理,道理我都明白,我忍不了!”
安子佩随手扯过一张帕子抹了眼泪。安子衿也低下了头,“长姐,这个时候不能处死杨氏,子衿知道长姐在忌讳那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他不能出生,决不能,我不会允许。”
安子佩看到她眼里的绝然,蓦地一怔,“子衿……”“长姐,这恨,我只会更深。”
就算不择手段,杨氏也休想再逃开惩罚!温庭之煎好了安子佩的药材得空去了回长泽院,虽然这件事瞒得紧,但他还是大概弄了个清楚,迈进长泽院就发觉了这里早就不同往日了,出了清冷就是杂乱。还有一两个丫鬟跑得慢的就被脸色极差的嬷嬷一个巴掌抽了上去,像是在宣泄怒气。人都撤走了七七八八,落在地上的杂物被雪和污泥混杂,脏乱不已。“三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季嬷嬷含着冷笑望向站在回廊下低头不语的安香岚。安香岚没有再发脾气,她看了眼杨氏的屋子,随后就自己戴上了风帽踏进了雪里。跟在后头的是秋琴,她抱着一把用绸缎盖好的凤尾琴低头跟了上去。温庭之侧身相让,安香岚冷冷瞥了眼温庭之,脚步都没有停过,比起她以往的样子,安静的可怖。季嬷嬷看到了撑伞的温庭之,连忙招呼道:“先生赶紧进屋,热茶都备好了,先用一些再去。”
温庭之也很熟悉季嬷嬷了,温和一笑,“有劳了。”
“赶紧的,这披风脱下来烘一烘。”
用了茶之后,温庭之便带着药箱进了杨氏呆的屋子,屋子里只有一个脸色惨白的嬷嬷坐立不安地守着,杨氏仿佛对一切视而不见,紧闭着双眼躺在榻上。“温某奉二小姐之命来为姨娘诊治。”
温庭之见无人回话,自顾自地放下了药箱。杭嬷嬷看了眼榻上没有动静的杨氏,蹙眉道:“姨娘许是还睡……”“我醒着呢,你先出去吧备着茶水,我渴得慌。”
杨氏微微睁开眼睛,却没有半点光彩,如一潭死水。杭嬷嬷连忙逃一般地出了屋子,她只恨二小姐没有将自己赶出这院子,竟然还要守着这个杨氏,虽然她怀孕了,可这有什么用?她可是害死了正室季氏的真凶,没有送去公堂只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而已。温庭之也不多说,径直把了脉,“不过是动了胎气,姨娘好生将养。”
杨氏一声嗤笑,“你是安子衿派来的,她那点心思我清楚得很,你不必开方子了,我不会喝。”
温庭之蹙了蹙眉,“姨娘好自为之。”
“你一个大夫也能入了安子衿的眼,必定是有隐情,但我提醒你一句,安子衿这样的人,你摸不透,更别想捞着好处。”
杨氏闭着眼睛缓缓说着,只是言语间浓重地不屑,“她再如何有本事也是个为人嗤笑的,你跟着这样的主子又有什么出路?”
温庭之听了这话后就是一阵恼怒,他皱着眉收起了药箱内的东西,“既然姨娘没有大碍,温某就先告辞了。”
杨氏却仿佛不想让他这么走了,仍然在嗤笑,“她最多不过远嫁了,在洛阳,她的名声可不够她再待价而沽了。”
“别再说了!”
温庭之拂袖而去,太子被安子衿所救后安子衿这个名字在他心里重于千金,更何况安子衿根本就不像是外界所传那样不堪。杨氏瞥了眼他,玩味道:“温家数一数二的大夫居然甘心在安府埋没着,难不成你还是那丫头豢养的情郎?”
砰地一声,瓷碗碎在了地上。“来人呐!来人!我的肚子好疼!来人……”杨氏唇边的笑意冰凉,声音却越发地尖利和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