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看守所见面的时候一样,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谎言,听到他说出真相也不为所动。而此刻,他还感觉到了讥讽和挑衅。“我没问题。”
他声音沙哑。审判长转向秦聿,“被告人可以发问。”
秦聿微微颔首致意,将目光转向方郁,“方先生,请问我怎么教你编造口供的?”
“你说警方已经找到我的行踪,我否认也没用,半真半假才容易取信于人。”
“听起来很有道理。”
秦聿竟然表示同意,“你原来的口供是怎么说的?”
“我去郊区散心,但是很快就接到朋友电话回家了。”
“你在法庭上是怎么说的?”
“我的确去过农庄,也见过王瑛,但是很快离开。”
方郁看着他,“你跟我说王瑛被发现的时间距离死亡太久,警方没法确定她的准确死亡时间,所以就算我承认去见过王瑛,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警方也不能断定就是我杀了王瑛,至于我之前为什么否认去过农庄,可以说我害怕被怀疑是凶手所以撒谎。”
这个逻辑可以说很严谨,就算警方有所怀疑,只要警方没有完整的证据就不能拿他怎么样。“去过农庄,见过王瑛,很快离开可与事实不符?”
“但我没承认自己杀死王瑛。”
“我有没有教过你承认杀死王瑛?”
“没有。”
方郁道。“那么我有没有教过你不承认杀死王瑛?”
“我说要无罪辩护,你答应了。”
方郁没有直接回答,但言下之意他们就不承认杀死王瑛达成了共识。“那如果我教你承认杀死王瑛,你会答应吗?”
“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回答我的问题。”
秦聿语气强硬,此刻的他仿佛不是被告人,而是坐在旁边的律师。方郁看着他,“当然不会答应,我请你帮我打官司,不是请你帮我定罪。”
“所以我怎么教唆你编造虚假口供了?”
方郁顿了下,“你知道实情,教我承认部分事实,否定最关键的事实。”
听到这句,秦聿一直高冷端肃的脸上,仿佛冰川上刮过了一缕春风,虽然微不可查,但却有了些许融化的迹象。方郁突然感觉不对。“《刑事诉讼法》第46条,‘辩护律师对在执业活动中知悉的委托人的有关情况和信息,有权予以保密。’原则上,你不承认杀人,我就不能帮你承认,也不能向第三人透露。”
秦聿看着他,“《律师法》第31条,‘律师担任辩护人的,应当根据事实和法律,提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无罪、罪轻或者减轻、免除其刑事责任的材料和意见,维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诉讼权利和其他合法权益。’第37条,‘律师在法庭上发表的代理、辩护意见不受法律追究。’因此,律师担任辩护人主要作用就是要在法庭上维护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能损害当事人的合法利益,也就没有劝当事人认罪的义务,为当事人保密不受法律追究。”
也就是说,律师知道对当事人不利的实情和证据可以隐瞒,但不能隐藏,隐瞒实情不受法律追究,隐藏证据才会被追究。所以秦聿没有当庭说出实情本质是在维护当事人的利益,是律师的本职,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隐藏证据这一点了。“当年多亏了你推翻警方的证据。”
方郁说着感谢的话,却没有一点感谢的意思。“警方侦查案件,找证据就是警方的责任,证据会被推翻是警方的责任。”
“但是没有你,我在三年前就被判刑了。”
“你怪我帮你辩护成功?”
方郁一顿,“没有。”
“所以你从来没感谢过我?”
“不是。”
方郁矢口否认。“所以我帮你辩护成功,你内心是感谢我的?”
方郁垂眸,“是。”
“看着我回答,是与不是?”
方郁抬头,对上他锋利的目光,淡淡道:“是。”
“现在呢?”
方郁有点不耐,“付了那么多律师费你还想当我一辈子的救命恩人?”
秦聿却继续追问,“所以随着时间的流逝,你对我的感谢已经全部消失?”
“我不认为需要一辈子感谢你。”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感谢我的?”
“这跟本案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感谢我就不会检举我。”
秦聿看着他,“即使你不再感激我,就我帮过你那么大的忙,你也不该检举我,所以——你怨恨我。”
“无稽之谈。”
“自从你无罪释放后,我和你便没有再联系过,既然你感谢过我,那么当时你应该还在感谢我,所以我应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那么你为什么会对我有怨恨呢?”
确实,抛开秦聿是否作伪证,他三年前帮方郁免于刑罚重获自由,就这一点而言,方郁也该心存感激,他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即使后来不再感激也不至于反咬一口。方郁眼帘微垂,“我说过,想在临死前给被我伤害过的人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