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开张雅婷的车，回家得自己走出去。京城的冬夜吹得人脸僵，陆斯安用围巾实实地裹住脖子，一头扎进夜色里。张雅婷住的地段有点偏，这个时间也不早了，街道上人流稀疏，他在路边等了许久才等来一辆车，快凌晨回到家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进了屋便看到他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机的声音放得很小声，他爸在看一个军旅片，暖黄的灯光让这一幕看起来像副陈旧的画。他走进去，“爸。”
陆正辉头也没回，只语气淡淡道：“回来了。”
“嗯。”
他一边解围巾一边张望，“我妈呢？”
“睡了。”
“您怎么还没睡？”
“看完这集就睡。”
陆正辉目不斜视看着电视机。陆斯安瞅了眼电视，也不知道这集电视剧还有多久才结束，便坐下来陪陆正辉一起看。屋里暖气充足，电视里炮火连天，这不是一部新片子，但很经典，陆斯安知道这片子，但以前从来没看过，看着看着感觉不错，不知不觉入了神。“雅婷到家了？”
陆正辉突然问了句。“早到了。”
陆斯安随口道。“怎么没给我们报平安？”
“她怕打扰你们休息，再说我这不回来了？我把她送到家门口才走的。”
陆正辉没应声，过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你别为了骗我和你妈玩弄人家感情。”
陆斯安一怔，从电视剧里回过神来，看着陆正辉不解道：“爸，你这什么话？”
他琢磨了两秒回过味来，不高兴道，“您还是不相信我和张雅婷？爸您这是闹哪样？是不是要我们原地结婚才肯相信？”
“有本事你就领证，明天民政局就上班了，趁着你还没去S市把证儿领了，我和你妈保管你说什么都信。”
陆正辉眉毛都没动一下，听语气还是不信的。“我乐意张雅婷还不乐意呢，您也别觉得自己儿子啥啥都拿得出手就是个香饽饽，现在女孩子要求可高了，物质条件只是基础，要是感情不达标，她们宁愿单身一辈子也不结婚。”
“雅婷说了她喜欢你，明显你意见更多。”
“人家跟你客气呢。”
“这么说你比她喜欢你更喜欢她？”
陆斯安不是很乐意承认这个“事实”，便换了折中的说法，“反正喜欢是喜欢，就是结婚还有点远。”
“有多远？”
“这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陆正辉没再说什么，这时，电视剧开始播放片尾曲。他按了下遥控，关掉电视，颤巍巍起身，陆斯安连忙上前扶住。陆正辉没拒绝他的搀扶，许是坐得久，他腿脚有点僵硬，半边身体靠着陆斯安，陆斯安走了几步忽然发现他爸比自己矮了很多。在他印象里，他爸一直特别高大威武，即便自己的个头比他爸要高，但他爸在他们家是最高大的，是他永远都要仰望的存在。原本花白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看不到青丝，染成了霜白。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走到卧室前，陆正辉突然回头，“小安，我今年六十四了。”
“爸？”
陆斯安不明所以。陆正辉抬头看着早已比自己还要高大的儿子，语重心长道：“我不想等我和你妈都走了，你还一个人，一个人多孤单啊？现在你还有几个一起长大的朋友，可是以后呢？你看秦聿快要结婚了，以后他会有自己的家庭，其他朋友也会一个个跟上他的脚步，到时候好朋友还是好朋友，可是有了家庭，他们能分给朋友的时间精力就少了。到时候就剩下你一个人怎么办？”
沉沉的叹息如鼓重重擂在陆斯安心头。“爸，我……”他想说他理解，他无所谓，生活万般，不是非此即彼，婚姻不是为了抱团取暖，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陆正辉抬手打断。“如果你是什么独身主义，我和你妈也不勉强你非要找个人过日子，可你不是——”陆正辉眸光似剑刃，“你太散漫！你觉得自己是不将就，实际你是拖拖拉拉不上心，自以为潇洒实际是放纵自我得过且过，同时傲慢又吝啬付出！都说女人的年岁耽搁不起，男人也一样啊小安！是，有那种四十多岁五十岁才结婚的男人，娇妻幼子令人羡慕，可是到那时候才结婚生子，等孩子长大，你还有体力跟孩子爬山踢球吗？你还能给孩子举高高骑大马吗？你还能看着孩子翅膀长硬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吗？”
陆斯安心头一震，感觉自己的皮都被他爸给扒了下来。他自以为是的好，他懒得面对的不愿面对的种种，全都被他爸怼到他面前，逼他面对。他想反驳，可是他低头看了看他爸撕出来的东西，发现他爸说的都没错，他的私生活一塌糊涂，毫无建树，却一直在回避。老头真狠！他暗暗吸冷气，故作轻松道：“爸，您肯定长命百岁，至少还能活一个我这么大。”
“我国实际人均寿命差不多七十岁，我也就只有几年了。”
陆斯安听到这话跟挖心似的，恨不得捂住他爸的嘴，“爸，你说你大过年的说这种晦气的话干什么？你是不是熬夜熬得精神错乱胡思乱想？快睡觉去，不然明天我跟我妈告状。”
说着推陆正辉进卧室。“我该说的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哪知道怎么办？陆斯安心头乱糟糟的，干净利落把老头塞进卧室里，迅速拉上门，逃似的跑了。“臭小子，差点把老子推倒。”
陆正辉骂了句。张芳霎闻言摘下老花镜，把书放到床头柜上，看着骂骂咧咧的丈夫，一副习以为常的语气，“你们聊完了？”
陆正辉唔了声，躺到床上，“雅婷有没有给你发消息报平安？”
“发了，一到家就发了，还给我发了张照片。”
张芳霎给老头子扯了扯被子。“这姑娘不错。”
陆正辉道。“但是她跟小安肯定没关系。”
张芳霎叹气，虽然人到家里来了，但作为过来人哪能看不出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