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出了郡主府,便有一大批的人上来。“国舅,中书省今日的奏疏。”
“国舅,禁军这边的还要批复。”
“国舅,西北的粮草空缺……”魏然收起阴沉的脸,缓和了语气道:“好。”
他现在还得回一趟国舅府,魏崇伤了,他还得找另外的心腹帮忙寻找魏令萱,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被人抓走,以此作为要挟自己的理由,并且她手里估摸着还有自己的罪证。萱儿……你可真是爹爹的好女儿啊。等魏然把事情处理干净后,已经一天结束了,魏崇带着伤来给他请安。书房内一片安静,魏然敲了敲桌面,“准备马车,去庵堂。”
魏崇眉头一皱,“您要去找夫人?”
魏然没回答他,继续问道:“喻承彦出府没有?”
“郡马在您走之后,也出去寻找郡主了。”
魏然这才缓和下了脸色,“走吧。”
魏崇却挡在他面前,紧张道:“您是要去找夫人么?”
魏然看了他一样,“你在教我做事?”
魏崇皱眉,“您这一去,跟郡主的父女之情便真的断了。”
魏然冷笑,直接推开了魏崇,“我向来看你是个聪明人,但你要明白,男人想爬得高,这些东西,该舍弃就要舍弃,霍凤知道了我太多的东西,当初留下她,到底是我的一念之仁了。”
魏崇听他这句话,心凉了半截。等魏然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魏崇才高声问道:“父亲。”
魏然顿住脚步,“你还没资格这么叫我。”
魏崇颤抖着身体,“可您就是我的父亲不是么?我知道我没资格这么喊你,我甚至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可是父亲,是不是如果哪一天我也没用了,你也会这样毫不迟疑的舍弃我。”
魏然转身看着他,儒雅的外表下,根本看不出他有一颗如此冷硬的心肠。魏崇知道他在打量自己,端详自己,良久,魏然冷声道:“你如果做事和想法还是这么优柔寡断,那么我并不会对你委以重任,我会栽培下一个继承者。”
说完,魏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魏崇的心里仿佛有无尽凉风吹过,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爬到了他的身边,还是要被无情的舍弃啊。其实自己是明白的,魏然这些年做的那些事,那些肮脏的手段,等他登基之后,自己这个帮忙的刽子手怎么可能还能活着?他的继承者,会按照最正统的方式培养,而不会是从阴沟里爬出来,给人当牛做马的存在。夜风呼啸而过,山林间枝叶被吹得哗哗作响,阴暗的房间内,霍凤将佛香刚点上,烟雾升腾,她跪坐在蒲团上,拿着佛珠轻轻捻动,祈祷着心中所期盼的。等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她都没有回头。魏然信步坐下,陋室中,与他恩爱了二十多年的妻正跪在那,二人已经到了陌路的地步。他很有耐心,静静等待着。霍凤念经的声音很轻,连绵不绝,她念了多久,魏然就坐多久,这样的僵持随着霍凤将经文念完才结束。她踉跄着扶着神龛起身,弯腰摸了摸酥麻的膝盖,走到了魏然的面前。拿起了茶壶,倒在了粗糙的茶碗上。一碗递给了魏然,一碗自己已经开始喝了。魏然眉心微动,“我记得你离府的时候,器物都是府上常用的,那些好东西呢?”
霍凤笑了笑,“国舅说笑了,我一个清修之人,用那些好物不怕菩萨怪罪么?你让人送来的我用不上了。”
魏然拧眉,“何必。”
“国舅不尝尝这苦茶么?味道还是不错的,比以前喝得都好喝。”
魏然抿了一口,却被苦得皱起了眉。“是不是很苦,可是我喝着,又觉得甘甜,毕竟这茶苦是摆在明面上的,有些甜,确实淬了毒的。”
魏然淡淡道:“是你让萱儿离开的?”
霍凤笑了笑,“她走了?”
“嗯,离开前,她也只是见了你一个人,如果不是你怂恿她,她没有这个胆子跟勇气。”
魏然笃定道。霍凤点头,“是了,咱们的女儿,向来生活在温室之中,哪里懂什么阴谋算计,能想到离开,也没有办法,是我让她走的,我若不说,她只会为了我,一直留在你们身边,被你们利用。”
霍凤说着,拍了拍膝盖上的灰,“我们女人呢,没得选择,要出嫁,要从夫,可若嫁的不好,或者投错胎,都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熬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总不能看着她入虎口,一辈子熬着不是。”
魏然笑了笑,“夫人向来是比寻常妇人有远见的,只是为夫不知道在霍家出事之前,是哪里得罪了夫人,或者是做的不好,让你从一开始便防着我了。”
霍凤被他问的怔松,随即笑开,“不是防着,是间或间知道的,下意识也笼统收了这么多,那时候,我真的没想到我有一天会被你毫不迟疑的舍弃。”
“夫人的确做了两手准备,也让萱儿给了我致命一击,现在那些东西估计也落到了谢容华世宜夫妇手里。”
魏然的唇抿成了直线。“夫妻之情,到底是我先对不起你,还是你防着我呢?”
霍凤看着他,“夫君其实心里都明白,你谁也不信,何必再问?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也都记得了,只是这些好如今都成了你我之间回不去的回忆,留下来也是令人难受,夫君想什么时候动手?”
魏然闭了闭眼,“你都知道了。”
“我远比你想的要懂你,你是留不下我了,等你事成之后,知道你这些事情的人,都留不下来了,我是头一个先走的,夫君或许还能给我留个体面,这样也好,我霍家满门也算是为了你魏然尽心尽力了,只是希望看在萱儿是你亲骨肉的份上,不要逼她太紧。”
霍凤站起来,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白绫,“夫君是想看着我上路,还是准备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