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儿倔强的咬唇，但是没回应他，只是回到角落里蹲着。两个衙役休息够了，重新回来，看了看缩在那的萧遥儿，无奈道：“萧家大小姐，别跟着了，反正人也不领情，回去吧。”
萧遥儿摇头。这姑娘，够轴的。衙役也没办法，反正他们养家糊口就是为了押送犯人，只要燕驰到盛京就行。上了马，继续拉着囚车往前走。燕驰目光若所有似无的看着萧遥儿，看着她安静站了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灰，默默跟上来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跟在后头的衙役笑道：“怎么样，这么好的姑娘，你不心动？”
燕家门阀的小将军，搁在以前，跟他们的身份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如今能这么随便的跟他说话，衙役心里也有一股莫名的畅快。燕驰盯了他一会，然后没说话，衙役冷笑，都快死了，还摆什么谱，打仗跟他爹完全不能比的二世祖，要不是前人用尸骨给他堆个前程出来，指不定连衙役都当不上呢。这些衙役心里想什么，燕驰清楚得很，他虽然凡事不愿意把人想的太坏，军营里的人也简单，可不代表他看不懂别人脸上那股子意思。从小到大，多少人背地里说他是仗着祖辈的光，他越想证明，越是无力。他是想成功的，可是……他太急了。入夜十分，因为囚车卡进了泥坑里，马拉不动，那两个衙役干脆直接走进了驿站休息，把燕驰留在了囚车里，反正这是官道驿站，不怕燕驰跑了。萧遥儿踩着水坑过来的时候，正巧就看到他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什么。萧遥儿站在那好一会，他不会不知道的，但就是不睁眼。她心里一阵失落，直到驿站里的人出来问她住不住宿，萧遥儿摇摇头，她看天，估计马上要下雨了，她问道：“可以叫人来帮忙把车轮抬出来么？”
驿站的人看了看，发现是个犯人，犯人在外面风吹雨淋怎么了？“帮不了，姑娘你也别太好心了，这种人定是作奸犯科的，你管他死活呢，马上要下雨了，你要住宿的话五两银子一间房，不进来的话我要关门了。”
萧遥儿突然就生气了，“他不是作奸犯科的犯人，他是保家卫国的战士！他在沙场上，杀得都是敌人！他出生入死都是为了你们！”
驿站的人被她吼得一愣，然后道：“你冲我凶什么，真像你说得那么好，他怎么成了这德性？朝廷会把有功之人问罪么？”
萧遥儿嘴巴笨，她本来就不擅长跟人争辩是非高低，吵不过就红眼睛，嘴唇都在颤抖，驿站的人见她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还在这，无奈道：“你到底进不进来，不进来出什么事我真的不管了啊。”
这外头现在可不太平，半夜走丢一个女子，那得找阎王爷哭去。萧遥儿最终摇了摇头，马上要下雨，她不能留下燕驰哥哥一个人。驿站的人困得要命，还被她骂了一顿，气呼呼得将门关上，燕驰睁开了眼，看着萧遥儿，她慢悠悠从另一边爬上了囚车，然后跟他背靠着背，仿佛打算就这么睡过去。她的身子骨可不是男人，武功顶多也就教训几个地痞流氓，餐风露宿的，保不齐就会发高热，燕驰本来不想管她，可又狠不下心，干脆冷声道：“别在这，滚一边去。”
萧遥儿闭上了眼睛，嘟囔道：“我累了，燕驰哥哥，让我靠一会吧。”
燕驰一噎，看着她的脸，咬了咬后槽牙，“你这是何苦。”
萧遥儿半垂着眼，“你不是老说我傻么，大概就是傻透了吧。”
燕驰抿唇，“你不该来的，我不值得。”
萧遥儿笑了笑，“那什么是值得的？燕驰哥哥，我觉得，我从小到大，做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便是这个。”
可不是疯狂么？跟着他，从燕京到济州，一路上连囫囵觉都没睡过。她应该庆幸萧家还没倒，那两个衙役忌惮她背后的身份，也应该庆幸这一路上无惊无险，不然被野外的毒虫咬一口，或者遇上山贼。无论哪一种情况，燕驰都不敢想。他被俘虏的时候，都没这么怕过，可是一想到如果萧遥儿会遭遇这种事，他便吓得连觉都睡不好了。“下雨了，燕驰哥哥。”
萧遥儿擦了擦脸上突然滴落的遇水，从包袱里掏出了伞。她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将那伞举在燕驰的头顶。燕驰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脸上流着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你不要管我了，我回盛京，是领罪的，你这样只会连累萧家，连累你大哥。”
雨已经从小变大，大部分都打在了萧遥儿的身上，她的裙摆早就全是泥水，绣鞋也分不清颜色。“大哥教过我，萧家人做事，问心无愧，燕驰哥哥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遥儿不会走的。”
燕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会死，你知道么？我害死了那么多兄弟，陛下不会让我活着！”
萧遥儿平静得看着他，他长出了胡渣，几乎分不清原来意气风发的模样。可他还是燕驰哥哥。“那我就陪着燕驰哥哥死。”
雨幕下，燕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从未如此落魄，却也从未如此美丽。他终于意识到，萧遥儿不是一个只会躲在他身后哭泣，像个跟屁虫一样的小姑娘了。她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执着，她愿意放下一切，跟着他一个将死之人。他再蠢也不会把这份感情当做所谓的兄妹之情，她对他，是男女之情，是宁可同生共死的男女之情。燕驰抖了抖嘴唇，可是已经迟了。他再也不可能重回战场，甚至一拿起武器，他的手都在颤抖，一闭上眼睛，都是兄弟们死在他面前的场景。他杀红了眼，太想立功，然后，那些人，甚至才十四岁，就死在了他的面前，他还配活着么？还配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将军么？他是他们的将领，他应该活着带他们回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