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觉得一股凉意从脚蔓延到头顶,正在细细密密地侵蚀自己的四肢百骸。而上一次,也是因为华家姐妹。“小姐……”崔家的丫鬟已经傻眼了,这少夫人怎么会跟三爷一块?崔玉嫦挺直腰板,“去,赶紧去找人把子安给我叫回来。”
可吩咐完之后,她还是觉得害怕,出了任何事,她都可以挽回,甚至可以借助国舅府想办法,但是偷情这一个名声压下来,足以摧毁以诗书礼教传家的崔氏。她站在那久久未动,第一反应,已经打算将喻婉婉舍弃了。华世宜面色不善地回来,褚从兴跟褚夫人正在房间内打着商量,说到时候回什么礼,毕竟卫卿跟萧昊两个人送地礼当真是厚重,小厮过来禀告的时候,褚夫人差点把手上的镯子给砸了。褚从兴鞋都来不及穿奔出房门外,走了两步回头指着小厮道:“去,去告诉昊儿,还有,让府上的少爷姑娘们不准到前厅来,听到没。”
“是。”
他嘱咐完,拉着夫人往前厅跑,一进厅堂就看到了华世宜冷着脸坐在那,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还当真是崔淼与喻婉婉。这说到底跟自己家是没啥关系的,奈何大儿媳妇是他们崔氏出来的姑娘,能不闹大,那自然是最好。卫卿没空理他们夫妻,直勾勾看着华世宜,小姑娘气得浑身发抖,从刚才开始,情绪就一直不大好,端起茶杯的手,都还会不由自主地颤抖。那茶水滚烫,她沾手上居然没吭一声。卫卿将茶盏挪开的时候才发现。“连上茶都不会了么?”
他责问道。“小的这就去换。”
在厅堂里侍奉的褚家丫鬟忙下去了。“疼不疼?”
卫卿心口发涩,没有谁能比他现在更明白华世宜的心情,每一次揭开家族的真相,每一次都是在原先的伤口上挖开撒盐。当你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时,不断的有人告诉你,这从来不是意外,在你平静生活的那么些年岁里,是多少人正在盯着你,你的人生,你的过去,你的亲人,他们肆意碾压欺凌,而你若非意外,永远无法得知全部真相。这样的真相,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接受的。华世宜睫毛抖了抖,反应过来,手背上确实是疼的,可这疼比不过心疼。这些小人,都巴不得她最尊敬的人去死,找不到错处就抠字眼,抠不了字眼,就从家人下手,她只恨自己为何今日才知,若不是无意间撞见,岂不是让这些人逍遥快活,而自家人永远被蒙在骨子里。她永远记得,姐姐为崔家的婚事伤感落泪,原来人家,根本不是趋炎附势,看他们师家华家落难而撇清关系,人家那是打着姻亲的旗号,上门来讨命啊。“我没事,我还没问出我想知道的。”
华世宜冷冷道。元九跟尹靖雁已经分头行动,一个找崔玉嫦,一个找崔子安。喻婉婉神情木讷跪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她盯着华世宜,觉得今日的她,确实十分陌生。以前的华世宜,就算她父亲暗害,她也念在自己没有过错的份上,饶了自己,至少不会把场面做的如此难堪。她现在有点隐隐后悔,方才就不应该告诉崔淼这件事,不然就算她看到自己跟崔淼进了客栈,想来给崔子安难堪这件事,她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崔玉嫦还站在拐角处,褚家的丫鬟带着尹靖雁过来时,她还在发呆,这个情形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华世宜是她如今得罪不起的人,她再也不可能按照以前的态度跟她说话。“好久不见啊。”
尹靖雁一闪身,已经走到了她跟前,崔玉嫦回过神来,看着靖雁,下意识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找你算算账啊。”
说罢,尹靖雁手一提,将崔玉嫦拽了出来。崔玉嫦从未如此狼狈过,何况附近还有不少褚家的下人,都看着她被人羞辱,她使劲挣扎,尹靖雁本来就不大喜欢她,见她还敢反抗,这回就不揪领子了,直接拽头发,崔玉嫦疼得话都说不清楚,只能尖叫着被她拖行。尹靖雁跟华世宜差不多,平日里对姑娘家,都是比较温和可亲的,奈何崔玉嫦这种人哪里值得好好说话?崔玉嫦一路被拖行到前厅,已经被半个府邸的人都看到了,这种感觉无异于凌迟处死,她头发散乱,裙角也被自己踩了好几次,终于到前厅被甩在地上的时候,她居然暗自松了口气。待身上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些,她才将目光盯向了喻婉婉跟崔淼。崔淼脖子上还有暧昧的红痕,崔玉嫦爬了起来,“你们……”喻婉婉却并不怕她,冷笑道:“你想说什么就说罢,左右你的脸也丢尽了,装什么知书达理呢?平日里骂我的时候,那些话怎么说的?小娼妇,小贱人,怎么不说了?”
崔玉嫦咬牙,抬头道:“华相,许久未见,竟不知我的家事也要您插手了?”
华世宜现在一见到她,就觉得胃里犯恶心,她直接拿起刚才那碗滚烫的茶摔了过去,茶盏直扑崔玉嫦面门而来,飞溅出来的茶水都有一些落到了喻婉婉脸上。“啊!——”崔玉嫦捂着额头,瞪着华世宜道:“你就算是丞相,也断没有对人动粗的道理,今日你不给我个说法,就算是死,我崔家全族也不会放过你的!”
“是么,正好,我也没打算放过你们。”
华世宜语气狠厉。“你敢?”
华世宜豁然站了起来,几步到她跟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崔玉嫦还想反击,尹靖雁一脚将她踹翻在地。“崔玉嫦,你跟崔子安到底在师家,拿了什么东西。”
华世宜问道。崔玉嫦身子一震,如见鬼一般看向她,可华世宜的表情分明告诉她,她刚才没听错,她就是那个意思,这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她是怎么知道的?不应该!【女相剧场】时素蓉少时还是个活泼的姑娘,奈何母亲规束得严苛,连每个步子,脚跟跟脚尖的距离都要一模一样,转身时要有流风回雪之姿,形态若花瓣绽放,为达到这个效果,她吃了不少苦,周鹤岚每每去时家,都会趁机给她塞点小玩意,那时候他还是个调皮的少年,会为了别人在他面前说时素蓉像个木头而生气,也会跟人约好了放学后单挑,然后领着药箱跑到时家看着没什么表情的未婚妻给他涂药,时素蓉有时候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跟别人打架,在她心里,别人说什么,都是不关自己的事情的。很多年之后,时素蓉第一次仗着女官的身份惩处了一个欺负阿欢的人,原因竟是她从前一直不明白的道理,你放在心上的人,岂容他人欺侮。可是她的鹤岚呐,早就不在了,现在的阿欢成了她永远不可能触碰的存在。他再也不会因为别人说她像个木头而动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