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烟火,照得整个盛京城亮如白昼,明知这是谁放的,羽林卫哪敢去管,巡逻地巡逻,不少百姓因为这场烟火都跑出来看,他们有得忙了。雪一直没下大,细细碎碎,南坊僻静的深巷之中,一对老夫妻正在关上门来吃饭,最近宵禁,他们小酒馆生意不好,有人敲门时,他们对视了一眼,心想着怕是羽林卫巡防来了,但是敲门声也不急促,他们还是赶紧放下了筷子将门板打开。门口并不是羽林卫,而是个相貌俊俏的公子哥,桃花眼殷红着,面孔俊美,只是神情十分阴郁,看似并不开怀,看穿着华贵,不像是南坊中人。“您是?”
老丈问道。“过路人,见您这酒馆还有烛光,便来叨扰,能否给我壶酒。”
他声音温和,看起来修养极好。老丈见他不像是坏人,又不敢得罪,探出身去看,见没有羽林卫在附近便道:“快进来吧,我们正巧刚关门,灶上还热着酒和一些小菜,您要么?”
“好,也不用特意招呼我,我在门口坐着就好。”
他说罢,掀开袍角,坐了下来。外头飞雪扬扬,还有烟花炸响的喧闹之声,这狭小幽暗的酒馆,显得格外冷清。湿漉漉的青石板街上,混合着各种气味,这是整个盛京城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坐在油腻腻的桌椅板凳上,一身气质截然不同,老丈掀开帘子进了厨房。“什么人啊?”
“不知道,总归得罪不起的,好生伺候就是。”
“嗳。”
他静静坐着,也不催促,脊背板直,看得出出身不错,老丈掀了帘子出来,将托盘上温好的酒放了出来,“灶台上还有锅子,要给您备上么?”
他只是盯着酒,木讷点头,老丈便去了。“等等。”
“客官还有什么吩咐么?”
老丈回头。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子,放在了桌上,“拿去吧,我一个人呆着就好。”
“这……这太多了。”
“宵禁的时候,有人肯收留就不错了,拿着吧。”
他语气淡淡,但是不容置喙。老丈没在坚持,他确实需要钱,去厨房拿了锅子加上一些配菜就没在打扰他。酒已经温好,散发着浓烈的香气,他饮了一杯,辛辣地感觉一次性冲到了头顶,他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明显不怎么会喝酒。“店家可在?”
就在此时,一道清冽女声响起。他转头,只见一位身姿窈窕地少女刚放下了她的伞,青丝如黑瀑,眉宇间有疏离感,浑身散发着清冷,像是高不可攀的雪莲,长得并非绝美,但独有一股清贵感。在这样的地方,也会有这样气质的少女?她见到他的时候,眸光同样闪过了惊讶,但片刻后就恢复了原本的模样,意外的是,她对自己莞尔一笑,询问道:“敢问公子,店家呢?我想来买酒。”
老丈听到动静就出来了,“哦,是姑娘你啊,酒都给这位公子了,没了。”
那少女闻言再次看向他,“如此良辰美景,公子可愿多一人同饮。”
“抱歉。”
他颔首,意思却是拒绝。她也不生气,对老丈笑了笑,把伞放在了一边,缓缓坐到了他的对面,与他一起看着外面的雪。“拥炉看雪酒催人,梁上不曾飞落、去年尘。公子独自一人在这看雪饮酒,看来与我一样,也是失意之人。”
她兀自说着。闻言,他动作微顿,“姑娘为何深夜出来?如今是宵禁,姑娘不怕遇见羽林卫?”
他声音很温柔,但绝对不是故意伪装出来的,而是天生便是温吞脾性不错的人,她闻言唇角勾起,“怕,自然是怕,可是在屋内又睡不着,不如出来寻酒喝,公子可看见这满城烟火了?今夜睡不着的,何止你我?”
“为何这么说?”
他问道。“谁人不知,这盛京城的姑娘都想嫁给卫相爷,他今日订了亲,陛下亲赐,可不是要碎掉一地芳心么?”
他短促轻笑,“姑娘也喜欢卫相爷?”
她摇头,“卫相是什么人啊,我如何得见,只是我喜欢的男子今日也订了亲,我心中难受,公子呢?”
他凉薄一笑,“真是巧了,看来我们两个失意人遇上也是缘分,姑娘不嫌弃的话,请自便。”
她也朝他一笑,自顾自拿起了酒杯,行动间磊落大方,并不是市井女子那般粗野,看得出教养极好。“公子干脆,不知如何称呼?”
他饮了一杯,辛辣的感觉刺激着他的味蕾,“我姓喻。”
“喻公子,请。”
她举起酒杯,喻承彦看着她莹润的手指,她的手指上并无任何做过粗活的痕迹,明显是娇养出来的,他与她碰了杯,却没有任何想问她的冲动,因为过了今夜,他们就是陌路人,她究竟从何而来,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有什么要紧呢?“喻公子相貌俊俏,看样子出身也不俗,不知您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她细细观察着他,从盘好的发髻到衣服的质地,没有一点放过的,她也想知道,这个华世宜曾经愿意在一起的男子,是什么样的人。她眸光清冷,眼里对他并无情意,喻承彦只是奇怪她性格好似有些热络,但她问起了心中的难言之隐,一时间陷入了迷惘之中。“公子是不愿说么?”
“不是……是不知如何说。”
她没再追问,只是跟他一样,饮着酒。“她是个很狠心的姑娘。”
女子闻言垂下眼眸,眼中闪过了片刻冰冷,“既然是个狠心的姑娘,公子为何还念念不忘。”
“是我先对不住她,我瞒着她,可我又舍不得她。”
“听起来,公子很可怜。”
“可怜么?”
他重复着,然后冷笑,“爱而不得,是挺可怜的。”
“她一定是个优秀的女子吧,能令公子这样的人难以忘怀。”
喻承彦怅然,“她……她小时候,我就样样不如她,总想比她做的还好,父母也跟我说,要讨好她,将来迎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