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笑容一顿,华世宜一瞬不瞬盯着他,见他沉默不语催促道:“说呀。”
卫卿挑眉,珀色眼眸有些不自然的戏谑:“那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
华世宜瞪大了眼睛,从他怀里挣扎起来,“我为什么会生气?你……你到底干了什么?”
卫卿支支吾吾,眼神飘忽,“倒也没什么,只是……你舅母估计现在才刚知道。”
“什么?!”
华世宜眨了眨眼睛,“不是婚书都拿到了么?舅母怎么会才知道呢?”
“我怕她不同意,使了个小办法支开了她,再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爹同意不就好了么?”
卫卿挠了挠鼻子。华世宜板下了脸,“你怎么知道舅母就一定不同意。”
卫卿扬眉,“女帝给你跟燕驰做媒的时候,你舅母什么态度?”
华世宜一噎,舅母的意思她还真说不好,看她那意思,好像是想让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的,而且还惦记着原先的那户人家。卫卿将她搂进来,低声哄道:“我是怕她非要等你回来,问问你的意思,可我等不及了,而且今日朝堂上必定有人弹劾你,燕驰再那么一闹,外面会传成什么样,你可想过?如今咱们也不算先斩后奏,陛下赐婚,你爹也写了婚书,我大不了给她赔罪磕头,让她点头。”
华世宜听他语气绵软,带着几分小心,心里也是一软,他是多么傲气的一个人,对外人什么态度,她再清楚不过,可是这些乖戾的表现,从未给她的家人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她知道。“我舅母哪有这么不讲道理。”
她小声说着,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腰。“卫卿,谢谢你。”
她轻声道。卫卿懂她的意思,有些人也许就是你生命中的浮木,你在一条名在命运的海洋里浮浮沉沉,茫无目的,随波逐流,但是有了这样一个人,你就有了为止努力探出水面的勇气,想去抓住他,想跟他一起面对风浪,面对阳光。有一个人,会懂你,会了解你,会愿意花时间去倾听你的心声,了解你的过去。她感谢他,感谢他出现在了她需要的时候,守护她,让她拥有了别人都不曾有过的爱情。他也一样,她是他曾经一片灰暗的生命之中最亮的那道光。-清思殿岑湘从殿外走了进来,拨动珠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陛下。”
司马淳侧目看她,尚善仙师坐在对面,静慈夫人在时素蓉的陪伴下正在远处的亭中赏景。“说罢。”
司马淳没让尚善仙师回避。“卫相欣喜离宫,是抱着华相走得,满宫都传遍了。”
司马淳神色一滞,随即垂眸笑道:“他很开心?”
“听羽林卫说,相爷开怀大笑,仿佛得了世间珍宝一般,他从未看过相爷如此快活。”
司马淳点点头,“快活就好。”
尚善仙师只是淡笑,司马淳转眸看她,“姑姑,您在笑什么?”
尚善仙师言,“这世间愁苦太多,有人能得偿所愿,都值得开心。”
司马淳闻言端起了桌上的茶盏,看着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香烟道:“有一句话,其实我一直很想问,可是估计他不会回答我,也没人能回答我。”
“陛下不妨说出来,我不一定能够解答,但说不定能有别种回答。”
司马淳轻笑,“我在想,若谢容还是那个谢容,在父母兄长的庇佑下长大,鲜衣怒马,恣意盎然,才学、名利、相貌、军权他都有,包括盛京城里所有女子的爱慕,皇家的宠爱,一个没落家族的华世宜,还是他最想得到的那个人么?”
尚善仙师没想到司马淳会问这个。司马淳抬眸,“那样的谢容什么都不缺,华世宜与他的婚约,也只是他人生中一个小小的存在,他会像现在这样爱重她么?我真的很想知道。”
的确,世间的情,最难琢磨,禁得起考验的不多。尚善仙师静静听完,顺着司马淳的视线看了过去,那炉中的香气浓郁,闻得令人并不舒服。“一切事皆有因果,无论是谢容还是卫卿,华世宜与他的因果,都已注定,陛下纠结这些小事,是否是因为自己心里也不曾放下过?”
司马淳倚靠在软塌上,华丽的裙摆铺陈在席上,她闻言眉宇间的地怅然变得更寡淡了几分。“是。”
她承认了。“我很想知道,若谢临没有娶我,他如今这个年岁,会是什么样。亦或者,他还活着的话,我们又会如何?很长一段时间,我透过谢容在看谢临,我总觉得,兄弟俩,会有相似的地方。”
“他读书时候,也会跟谢容一样心不在焉么?还是端端正正听夫子的话,他少时也这般叛逆么?会不撞南墙不回头么?好像这样,他就还在,因果真是一场轮回,谁也不曾在里面讨到半分的好处,他根本不像谢临,就算像,谢临也不在了。”
“我有时候甚至很薄情地想着,是愧疚让我念了他这么多年,身为帝王,我不应该让情占据了我大半部分的时间,自我懂事以来,所听的话便是教我如何无情,如何支配他人,如何高高在上,如何隐藏自己的情绪,却没有一个人教过我,爱上一个人之后,要如何忘记他,我想我始终不是个好皇帝,若我是个好皇帝,我就不应该再念着他,也不会做这么多的假设,如果,或许。”
尚善仙师一直静静听着。“我甚至不是个好母亲,反复纠结着这些过往,我好似什么也做不好。与我一起感受这份痛苦的人,世上居然只剩下了一个谢容,他不是我的盟友,却是唯一能懂我的人。”
司马淳揉了揉眉心,好似不愿意在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她知道,她又在纠结这些没用的东西了。“陛下还跟小时候一样,是我记忆中的陛下。”
尚善仙师将手臂上的佛珠串褪下,戴到了司马淳的腕上。“放下自在,放不下也是一种自在,随心。”
司马淳看着手上的佛珠,紧紧捏在掌心,这是破天荒头一次,她的内心极度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