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云梦闭上眼睛躺了下来,“华慈如何了?”
“听说终日饮酒,一蹶不振,家里的下人都劝不住。”
甘云梦叹气,“有空让清如去看看他,让他振奋起来,两个女儿还需要他,世宜……等她想明白了,会原谅她爹的。”
“夫人,那个少年是谁啊。”
“我也不清楚,老太爷能留下他,你们就照他的意思做,家里多了个孩子也不要说出去,权当没这个人。”
“哦,好。”
口渴、胸闷、心悸,谢容仰面躺在床上,他仿佛在被火灼烧,好多人死了,他们的血就这样喷在他的脸上,身上,他都认识,都是谢家的人。“娘……娘……”谢容不停的低低呓语,而他全身的力气,都攥在了手上。师博明担心的看着他,已经一夜过去了,这孩子还是这样高烧不退,如此用力的去抓住手上的东西,难道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师博明拉过他的手,想掰开,不料,谢容徒然睁开双眼,怒视着他,好像要扑过来跟师博明拼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像是沙漠里的孤狼,绝望、寂寞、悲伤。“孩子,孩子!”
师博明轻声安抚,缓缓地坐了下来,谢容眼里的防备并没褪去,师博明缓声道:“我是师博明,谢容,是你么?”
谢容瞳孔放大,片刻后,他眼中的泪就这样滚落了下来,好似有无数的冤屈和悲痛,他伸出了手,缓缓打开,因为用力过久,右臂都有些酸麻了,那枚金锁片就摆在了师博明面前,谢容因为攥的太紧,手上都有了红印。师博明拿起锁片,“我知道,你认出了我,是不是?”
谢容点点头,眼泪还在不停落下。“好孩子,没事了,师太傅在这。”
师博明张开怀抱将谢容揽入怀中,谢容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些释放。“孩子,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谢容从他怀中出来,平复了一下心情道:“是家中亲卫护送我出来的,娘死前拉着我说,让我来找您,说只有您能护得了我,可是还没到临川,他们死光了,我是混在人堆里走进来的,找不到师家又发烧,我真的以为就要死在街上了。”
师博明叹了口气,这便是缘分吧,“谢容,你听着,打今天起,你不再叫谢容了,你叫师隐,我会为你遮风挡雨。”
“那我爹娘呢?他们是被谁所杀?”
谢容急迫问道。“我不清楚,没有人能说的明白。”
杀死谢家的,也许是他们的权势,也许是那个让女帝有了继承人的大公子,更有可能是任何觊觎忌惮谢家的人。“阿翁……”谢容跟师博明同时向门口看去,华世宜就站在了门口,阳光打在了她的身后,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师博明还没说话,她便管自己进来了,站到谢容身前,“你醒了?”
谢容蹙眉看着她,他记忆中,她还是活泼明艳如百灵鸟一般的,如今,她长高了,五官也张开了,只是眉宇间再没了快活的生气。“阿翁,他怎么不说话。”
师博明沉思片刻,对世宜招招手,“世宜,来,阿翁有话跟你说。”
华世宜乖巧的过去,师博明看了一眼谢容,轻声道:“以后师隐就跟着你了,表面上他是你的书童,你的小厮,但你不能这么对他,在没人的时候,你要把他当作你的朋友,你的知己,要跟对待我一样,对待姐姐一样,对待他。”
“为什么?”
华世宜不解,她明明就不认识他。“以后你会明白的,阿翁把他交给你了,你要保护他,他也会保护你。”
师博明说完,华世宜就跑到谢容的床前了,拿起那碗还有余温的药,小心翼翼的吹了吹,“以后我叫你小隐,你就叫我世宜,怎么样?”
谢容心中一荡,看着她素白细嫩的小手停在自己眼前,鬼使神差的就着她的手,将药饮下,他微微蹙眉,华世宜又拿手给他抚胸口,“不苦的,等会我给你拿蜜饯吃。”
谢容点点头,安静的躺了下来,他一直这样盯着华世宜,华世宜也这样看着他,大概是药性上来了,谢容缓缓闭上了眼睛。华世宜起身,拉着师博明的手出了门。“阿翁,小隐以后就在我们家了么?”
“嗯,你觉得他如何?”
“我想对他好,他跟我一样,都是伤心人,不过我比他好,我有阿翁,有舅母,还有姐姐。”
“那你爹呢?”
华世宜放开了师博明的手,“阿娘死了,我没有爹。”
师博明知道孩子的心结是急不来的,便也没说什么。信宜堂内“师隐,在府内这么叫就好了,寻常时候,对他尊敬些,不要让下人乱嚼舌根。”
甘云梦放下银耳粥,擦了擦师鸿熙的脸。杨嬷嬷点头,“知道了,我有分寸。”
师鸿熙坐在一旁,蹙眉道:“娘。”
“你什么都别问,听娘的就好。”
“哦。”
谢容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房内,陌生的房间,只有药味充斥在鼻尖,他下意识的掀开被子夺门而出,这段时日的逃亡让他迅速的成长起来,再也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小世子了。他打开门冲出来的时候,便听到世宜的声音。“小隐,你怎么起来了。”
华世宜放下手上的罐子,交给身后的丫鬟,向他跑了过来。谢容半只脚在门内,尴尬道:“我以为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阿翁又照顾了一夜,现在去睡了,我就在你房门口蹲着呢,你放心。”
谢容扯了个笑,“嗯。”
“这是我让人拿来的蜜饯,你尝一个。”
华世宜伸手掏了个杏仁果脯,作势要喂给谢容,说实话,在侯府,像这样粗鄙之物,谢容向来不会吃的,但他现在就着华世宜的手,将那蜜饯吞入口中,吞咽了下去,甜的发腻,还有些酸。“好吃么?”
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谢容垂眸,“嗯,好吃。”
“那就好,以后你每次吃完药,我就给你喂这个,你就不怕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