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几天了,这位小公主还没死心呐,倒很少见她去找自己的父皇了,要不是知晓其中缘故,他都要怀疑这位的身世了。忽而一阵大风吹起,树木摇晃,绿影婆娑,天边卷起乌云阴郁,隐隐云层之间还有雷声闷哼,暴雨将至了,他加快了步子,朝清然殿走去。闻人秋早就打过了招呼,因此他过来的时候,直接略过了门前的侍卫,走进了一间阴暗的小屋子里,里面漆黑一片,透光的门窗都被涂黑,照不进一丝光线来,隐隐能看见里面有人影晃动。好在不是第一次过来,陈文轩知道那影子就是闻人秋,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闻人兄,你先将烛火点起来。”
闻人秋没有说话,不过很快,屋子里亮起了一盏微弱的烛火,照得那个黑影清晰了一些,陈文轩哀叹了一声,心道那点烛火连一方地面都没法照清楚,他小心翼翼地踏进了屋子里,将门关上,尖踩着点走过去,生怕踩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才站到闻人秋的身边,连句话都还没说,那点子火光就倏忽间被灭了,陈文轩暂且没有适应屋子里的黑暗,下意识地抓紧着他的胳膊,“我说你这些天,天天待在这黑屋子里,东西还没弄好吗?”
闻人秋瞥了他一眼,这个位高权重的大理寺卿,竟是这么胆小的人,他心中嗤笑,说道:“你以为养出蛊虫来,是那么容易的吗,这临都的气干燥,跟南疆的完全不同,当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又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笑道:“陈大人就不怕有什么东西爬到我胳膊上来吗?”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陈文轩的手就收了回去,他面色在一片漆黑里有些寒色,他有些不高兴,能听得见一些奇怪的声音,知道是他在忙着培养蛊虫,但眼下他在宫中查了许久,也没有查到是什么人杀了齐玲珑,现场除了尸体上的勒痕,一点其他痕迹都没有,甚是棘手。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怕就怕齐玲珑的死兜不住了,叫齐阁老知道了,不仅是皇上那边会有麻烦,他这个奉命查案的人,就该是头一个,“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你什么时候能弄好这批蛊虫?”
清然殿内极其安静,闻人秋耳力不错,能听清外动静,知道一场暴雨即将来了,即将来了,他笑了笑,“陈大人这一天要催个三四次的,可我也没有办法,您也只能继续等了。”
一边说完,他掏出怀中的玉笛,吹奏了起来。陈文轩这点见识还是有的,视线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环境,他默默地站在了一边,他这个江湖人,不像别人说一是一,最喜欢话里藏话。笛声倒是悠扬,只不过也只有在屋子里的人才能看到眼前的异象。闻人秋的面前不知摆放着什么东西,那笛声越是激昂,他面前的东西也就愈发明亮,发出奇异的莹莹绿光,随后就有一些类似萤火虫一样的东西,从知一个黑匣子里飞了出来,陈文轩有些兴奋,问道:“这就是闻人兄培养的蛊虫了吧,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呢。”
闻人秋没有理会他,径自吹着笛曲,直到所有的蛊虫都发出饱满莹亮的绿光,他才放下笛子,“你要的都已经做好了,只要凶手出现在你面前时,他就没得跑了。”
随后,闻人秋敲了敲桌子,那些萤火虫似的蛊虫就纷纷又回到了黑匣子中,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他将黑匣子给了陈文轩,这些蛊虫不需要再次接受命令,只要等碰到陈文轩想要的那个人的行踪,蛊虫就会跟着那人不离开,然后在路上留下标记。陈文轩捧着那个黑匣子,但眉头紧缩着,这无疑是个破案的好东西,可是眼下要如何让那凶手出现,也是个问题,能在宫中找到齐玲珑的身上,想必是对宫中形式了如指掌,又能杀了齐玲珑,而不被侍卫发现,武功定然了得,他的视线又落在了闻人秋身上。闻人秋往屋外走去,感受到他的视线,只笑不语。等两人都走到屋外时,外面已经是狂风大作,雷电交加了。闻人秋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我听说前段时间皇上派了金科探花去治理淮水了?”
他们站在檐下,衣袍被风卷袭,在黑屋中的闷热也被席卷一空。陈文轩虽然只管着自己的大理寺,但对这些事情也知晓一些,他点头,“的确是有这件事情,不过我想,治理淮水,应该公主中蛊毒的事情,没有太大关联。”
闻人秋笑了笑栏杆下面的泥土长了一株野生的蔷薇,绕开了打扫院子的宫女内侍,没有被拔除,开得正盛,不远处是一片碧绿油光的树叶,那是解忧殿的地方,据说曾经宁雨宣就住在那里,那片火红的石榴花是当初景鸿为她移栽。时间过得真是快啊,一晃眼的功夫,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陈大人被称为断案高手,就没有想到过,能通过齐玲珑下蛊虫谋害太子殿下和公的,一定会对宫中的事情了如指掌吗?淮水曾是景国和冯国的边界,现在长公主的独子在明城做太守,大人要是没思绪的话,不妨从这个角度看看。”
他一俯身,就摘下了一朵娇艳的蔷薇来,放在手中把玩着。而陈文轩听完他的一席话,则是陷入了沉思,长公主、谢昭庭?他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忽然一拍手掌,竟忘了身边还站着个闻人秋,就朝外面走去了。闻人秋觉得这人倒的确是有趣,抬头看了眼天色,天气完全阴沉了下来,阴云密布,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给陈文轩送了伞去。哪里知道,这边陈文轩刚有了点头绪,准备着手去查长公主景兰最近的动向,结果意外发生。不知是怎么,齐玲珑的死讯传到了宫外去齐阁老一听到这个消息,差点没昏厥过去,不顾时辰的,就跑去了皇城宫门外,跪地请求皇上给他个说法。事情忽然变成了这样,齐阁老跪在皇城外,临都百姓也知道了这些,景珏一边皱眉,叫人将齐阁老带进御书房来,一边找了人将陈文轩带了过来。齐阁老年纪大了,胡子花白,他当初是进士出身,齐家也是临都赫赫有名的书香世家,所以齐玲珑也是按照女戒等书调教出来的,他一见到景珏,就跪在地上呼喊:“还请皇上给老臣一个交代,老臣的孙女死得不明不白,皇上却一点消息都没有给老臣透露,皇上究竟是何意啊?”
他是老泪纵横,一点也无惧意,可见身后也是有人撑腰的,景珏似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他面无表情地叫人给齐阁老搬了椅子来,“想必齐阁老已经知道了太子在数天前被人谋害的事情,阁老在得知你家孙女死讯的时候,可有人告诉你,那谋害太子和公主的蛊虫,就是齐玲珑放进衣物里的?”
齐阁老一怔,显然也是不知道会有这样一个转变,不过,他也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有内侍过来扶他坐着,他硬是继续跪着,“老臣并不知道有此事,可这也不能证明就是玲珑她做出来的,再说,这件案子不是还没有查清楚吗?皇上又如何断定是玲珑所为的?”
景珏心中冷笑,他只道:“朕可没有说,谋害太子公主的事是齐尚宫所为,朕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齐尚宫是自缢而亡,齐阁老不必急着辩驳,至于具体的真相,大理寺的陈爱卿正在调查,你若是还有什么疑惑的,可以找陈爱卿去问。”
齐阁老抬袖擦了把眼泪,他心中有些慌乱,却还是不忘那人所说的,“既然玲珑是自缢而亡,不知道老臣能不能将她的尸首带回去葬了,死者为大,还请皇上体恤老臣的心情,让老臣的孙女入土为安吧。”
景珏正要说话,外面安得子前来通报,说皇后娘娘和陈文轩正站在外面,想要面圣。不知这个时候宁雨宣过来是意欲何为,他招了招手,示意将他们二人都带进来。齐阁老在宫门外跪着的消息,也传去了乾坤殿,怕事情闹得大了会损害皇威,宁雨宣当即便赶了过来。刚刚在外面的时候,也将齐阁老的一番话听了清楚。所以一进来,她就对齐阁老道:“齐大人这话可是说早了,虽说现在还不能确定齐玲珑是不是。谋害太子的凶手,但也不能消去了她的嫌疑,若真是齐玲珑所做的,那可就是株连九族的罪,齐大人您可想过这个了?”
他旁边的陈文轩也垂首笑了笑,随后拱手对景珏道:“还请皇上恕罪,微臣查了好几日,还没能找到齐尚宫清白的证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