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红漆盘上堆叠得整整齐齐的宫装,看料子该是水云纱的,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水一样流动的光泽,煞是好看。景鸿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让她穿成这样去参加晚宴?这个时候本该在幽城的景王妃,却盛装出现在了宫里的除夕晚宴,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上,再让言官上书对景珏笔诛讨伐吗?更别说,今天晚上的晚宴,还会出现一个人——景元阳。见宁雨宣神色未变,过来送东西的几个宫女忍不住问道:“这些难道王妃不喜欢吗?”
宁雨宣抬眼看她,长得还算秀气的一个小丫头,她没有回这个宫女的话,只是问道:“你是尚宫局的人?长得倒还不错,”说完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腰间挂着一枚玉坠子,还是一等宫女的身份,又道:“位份也不低。”
她说了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底下几个人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另一边春香更是惊慌失措,连忙上前说道:“王妃既然不喜欢的话,奴婢去与皇上说一声,”她转过身又对尚宫局的人道:“既然王妃看不上这些,你们都先回去吧,皇上那边交差,几位姐姐不用担心。”
宁雨宣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冷冷地看着春香,以前住在解忧殿的时候,那个时候也是春香在殿内负责伺候她,她就开始觉得这个宫女不大一般。现在看来也愈发明显了,她是景鸿身边的亲信。不然一个小小的宫女,还能帮尚宫局的人去皇上那边交差,宁雨宣想不到其他的结论。这么排斥自己询问尚宫局的人,不过就是怕自己和外面的人接触。她在这解忧殿待着愈加烦闷,到处都是景鸿的耳目,令人窒息。她转身要进殿内,“我没说东西不喜欢,留下来便是了。”
尚宫局的那几个宫女如释重负,慌张着将东西交到了解忧殿宫女的手上,很快就离开了这里。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春香整个人都酸软无力,连走路都快要迈不开步子,才来这里不过一天,宁雨宣就已经将她看得透彻,只是怕日后想要在她身边获取她的信任,是难上加难了,还不知皇上那边要如何怪罪她,现在正是两边为难。不过让宁雨宣留下这些东西,也算是过得去了,春香赶忙让手下的人将衣裳首饰拿了进去。宁雨宣坐在书房里,书架上摆了不少的医书之类,她随意看了看书目,这些书她在冯都的时候,大都已经看了个遍,因此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只好拿了本本草纲目来打发一下时间。书房的门没有关上,外面的风正好吹进来,冷得人直哆嗦。临都虽然没有幽城那么冰天雪地的冷,到底是冬天,温度也不高。但宁雨宣说刻意为之的,就算她关着门,到时候为了监视她,春香也还是要进来看着她。她的寒症在离开了幽城之后,发作的次数少了,只因为她每每发作的时候,都是在夜里,症状也不过是晕乎乎地躺在床上睡上一觉,还能被喊醒,所以景鸿还不知道她有寒症的事情。北风不住地吹,她背着风口坐着,倒不如敞开着门,让他们能看得见自己,自己也好清静一下。只是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时间过得飞快,恍然间落日便要沉下西山,露出一点点橙黄色的光,书上的字迹也开始模糊不清。下面的宫女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并没有进来点灯,她只好自己将烛台点燃。但门外的风一直吹着,用打火石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着。宁雨宣皱着眉头,心中的憋屈更甚,直到看到门外一片桃红色的衣角,正是春香今天穿的衣裳,她冷声道:“有事便进来说。”
春香才从门外走了进来,踏着细碎的步子,谨小慎微,“王妃,现在天色已晚了,今年的除夕晚宴设在了御花园,现在该梳洗打扮了。您若是去晚了,只怕皇上又要责怪奴婢们了。”
想起那一堆华丽的衣裳,宁雨宣脸色没什么变化,但让她穿着那些去晚宴的话,是不可能的,她垂眸沉思了片刻,才道:“那好,只是你们的手艺我还不知道如何,若是糟蹋了皇上送来的那些东西,你们就难向皇上交代了不是吗?”
背后有风一直吹着,春香本以为来解忧殿中伺候宁雨宣,是一桩美差事,结果并不然。她神情懊恼,问道:“那王妃的意思是?”
有春香站在门那边,正好挡着风,宁雨宣成功地将烛台点燃,小小的光晕散发出昏黄的。光亮,她起身将书放在了书架上,道:“贵妃娘娘与我相识,你去一趟那边,让她身边的丫鬟过来给我梳妆,我记得,她的那个丫鬟手艺甚是不错。”
“可是……贵妃娘娘那边现在也应该在梳妆了……”春香话未说完,但宁雨宣应该。能明白,贵妃娘娘来解忧殿是经过了皇上准许的,但是贸然去向她借人,这也太……宁雨宣走到她面前,语气上扬,颇有质问的意思:“那就将贵妃娘娘一并请过来,这里去御花园,我记得也并不是很远,你只管去请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我也懒得去晚宴了。”
第一次当这种蛮横的主子,宁雨宣并不觉得有多么畅快,她只希望春香真的能把江云荷请过来,否则这一关,她要如何才能过得去。春香现在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早知道这样,就不该来这解忧殿,她俯身行礼,之后便小跑着去了江云荷那边。宁雨宣随后回了寝殿内,梳妆台上摆满了今日送来的金银首饰,那支璎珞步摇,珠光宝翠,在宫灯的照映下发出陆离的光彩,还有那水云纱制成的宫装,被挂在鎏架上,裙摆上层层叠叠,绣着锦绣花团,迤地的群尾上还有用点翠之法堆叠成的鳞形装饰,好看极了。但宁雨宣也只是随意扫了一眼,现在在她身后的是底下的一个小宫女,看样子是那个春香的人,到底比不上春香,这个小宫女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唯恐出了差错。面前大的梳妆台上摆着花团锦绣的银镜,这种镜子在这里十分罕见,听闻还是从西狄以西的西域传来的,这是下午的时候内务府的人送来的,底下的宫女是掩不住的惊奇,但在宁雨宣看来,现在处处都有的普通镜子罢了。平滑的镜面看得十分清晰,之前用惯了黄面铜镜,乍一看这样的银镜,宁雨宣。还有一些不习惯。很快,外面传来一阵错杂的脚步声,该是春香带着江云荷一块过来了。宁雨宣心中感慨万分,当初住进景王府的她,想着要嫁给景珏,在经历了那么多,最后却有了景鸿的孩子,然而现在宁雨宣,还需要她的帮忙,才不至于在这里举步维艰。江云荷带着自己的宫女进来,她还穿着中午的衣裳,见了寝殿里还站着一圈的宫女,说道:“你们先下去,帮雨宣姐姐梳妆打扮的事情,便交给本宫了,都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众人都是踟蹰着,这个关键的时候,若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承担的起啊。江云荷扫视一圈,见没人动作,冷笑道:“怎么?你们还怕我拐走了王妃不成?人你们要是耽误了事情,让本宫去晚了,本宫让你们去长生馆如何?”
几个宫女脸色一变,连忙告退。长生馆,可并不像他的名字那般,是宫中专门处置年老或是犯了事的宫女太监,进了那里面,就等于半条腿踏进了鬼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