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她的了解是那么的少。苏哲接着说:“还有,她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只是我的继父而已。”
我一惊,无论如何她也看不出来她们竟是这种关系。“我讨厌她,她老是逼着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我默然,胳膊却搂地更紧。【片段五】小城就是陈奶奶的家乡。我曾经按照爷爷当年找到她的地址寻去,却被告知很多年前就搬走了,至于搬到哪里,便无从得知。所以我来到了陈奶奶的家乡,想要碰碰运气,看她是否搬回这里。一位住在城西的小伙子告诉我,在她家附近那座桥边就有一位叫做我的老人,并且她很喜欢猫,经常去公园里喂食流浪猫。如果说那座桥让我有些确认,那么关于猫就几乎让我可以认定。按照小伙子给我得地址,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幽深的巷子,我来到她家。让我失望的是,大门紧闭着,她没在家。正当我准备去公园里再找找地时候,一位提着篮子的老人从拐角走出。“您好,请问您是不是叫做我。”
我问。她点了点头,以询问的目光看着我。“我是苏哲的孙子,我叫刘念梨。”
接着老人的目光,如同当年爷爷的目光般,无论是小时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无法参透的。它所包含得复杂感情,没有亲身经历体验过,绝对无法读懂。在屋里,我说明来由。我认为,当年的事情一定另有蹊跷。她说,她最后一次见到苏哲,只是说了一句爸爸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就说还有事,然后就跑了。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几天之后,她就什么都知道了。下午放学,街上是一群群由学生组成的归家大军。她们各自和要好的朋友走在一起来,或嬉戏打闹,或勾肩搭背,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活力。“念梨姐姐,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准备好礼物了吗?”
我傻傻的笑着。“当然准备好了,但现在可不能告诉你。”
她刮向她的鼻头。我脸红的躲开,说:“好,我期待你给我一个惊喜。”
然后歪着头想了想接着说:“到时候我们在城西桥碰面,然后一起去花田玩。”
“嗯。”
她点头同意。“一点都没有诚意,来拉钩。”
苏哲笑着伸出手与她拉钩。“放手啦,念梨姐姐。”
她脸红的推开她的手,假装无事的又走了一会,已经能远远的看到她家大门。周围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她说:“就送到这里吧。”
她点头转身要走,“那个,你……”我忽然叫道。“什么?”
她疑惑的问道。看到她突然踮起脚尖,快速的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那一瞬间,仿佛闻到香甜。接着看到的就是她落荒而逃地背影,是那么笨拙,却笨拙的可爱,让人想要用一辈子去呵护。但有时候,想要却不代表一定会实现。一辈子,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你打架了?”
刘妈问。苏哲仿佛变了一个样子,没有理会那个脸上布满沧桑的女人,只顾着快步往房间走。“快跟妈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不用你管。”
刘妈还想要说些什么,突然苏哲的继父,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回来了。她一进屋,就着急地拉起刘妈,向着书房走去。苏哲没有理会她们,走进自己的卧室。坐在卧室的书桌前,她露出溫和的笑容。书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旋转木马外形的音乐盒。白色的小马,以及舒缓的音乐,编织成一个美丽的童话。“她一定会喜欢的。”
她轻声自语,看向窗外。窗外的夕阳,把周围的薄云也映成橘红色。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夕阳一寸寸下坠,光芒一点点消失。门突然被打开,刘妈走了进来。苏哲下意识的把木马放进抽屉里,生气得问道:“你为什么不敲门?”
她张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继父从她背后走出来,说:“你去收拾东西,我来说。”
刘妈点了点头,走了出去。一瞬间,看到她的背影,仿佛老了许多。“小梨,”女人温柔的叫着:“我知道,你一直都不承认我,也不肯听我的话,但现在你必须跟我走。”
“跟你走?”
“嗯,不要问什么原因,我们今夜就得走,越早越好。”
“去哪里?”
她压住心中的疑问,接着问道。“去美国。”
女人似乎有着说不出的忧愁。“什么?为什么?”
苏哲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我说过,不要问我为什么,就听我这一次话吧。”
女人转身走了,留下呆呆的苏哲。她还不相信的以为,这或许是个玩笑,一个无聊的恶作剧。但当她们把一切都收拾好的时候,她便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母亲来劝她,说:“我知道,你喜欢那个我对不对。听妈的话,你只是一时冲动而已,等到了以后,什么样的女孩找不到,比她漂亮比她温柔的多了。而且,你不是一直都想学画画吗?到了美国,你爸爸就帮你找最好的学校,最好的老师,怎么样?”
“她不是我爸爸。”
苏哲冷冷的说了一句,就向着门外跑去。“哎,你快回来,你要气死我呀!”
刘妈跑去追,她就一直在前面疯狂的跑,无论她怎么喊,她都不回头。突然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刘妈昏厥在了地上。没有再听见声音的苏哲往后看去,看到地上的可怜女人,赶紧跑回去搀扶:“妈,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呀。”
她拍拍她的脸,然后又锤锤她的背,刘妈终于缓缓睁开眼,费力的说:“小梨,你就乖乖听妈妈的话,不要再气我了,行吗?”
“好好,我听,我听。”
她把她扶回屋里,倒出一杯茶来递给她。“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能告诉我吗?”
“这件事情,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跟妈走。”
“我不想走。”
“我知道,你还是想着我对吧,你们不可能在一起的,她现在肯定很恨你。”
“为什么?”
苏哲不相信的问道。“不要问为什么,如果你不想气死妈的话,就跟我们走。”
她感觉,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了,这和她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不搞清楚这一切,她不能安心离去。“行了,不要问来问去的了,让我来告诉你。”
女人从里面走出来,不耐烦的说道。刘妈想要阻止,最终还是无奈的闭嘴。“其实,矿场一直都没有经过许可,我是在政府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挖的。”
苏哲惊讶的看着她,但让她更惊讶的还在后面。“就在今天,矿洞突然坍塌了。当时矿洞中就有两个人,陈建和马民。”
陈建是我父亲,马民是马耀父亲。“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苏哲摇着头,喃喃自语。“好啊,你现在就可以去找我,你问问她是不是真的。”
苏哲看了她一眼,向外跑去。后来,如同陈奶奶说得一样,她只是说了一句话,苏哲就跑了。过了几天,她的爸爸陈建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马民的死讯。那些天里,马家始终笼罩在丧失亲人的悲痛中,久久不能释怀。陈建说,马民是为救她而死的,她陈家欠马家一辈子的债。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在她生日那天,她来到城西桥上。天灰蒙蒙的,风也冷冷的,想要下雨。我没有说话,就一直站在桥上,眼睛失神的望着远方。小小的雨点装点的这个小城更加美丽,也更加忧伤。那小小的,瘦弱单薄的背影,就站在那里。所有的哀怨,都凝成背后一根长长的麻花辫。苏哲躲在角落里,紧咬着牙,看着那背影。她知道,她们从此再难有任何交集。【片段六】我最后,理所当然的嫁给了马耀。她父亲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更好的照顾她们娘俩,抵些心中的愧疚。陈奶奶,或许是有点恨爷爷的,因为她,毁了她的一生。但当年的蹊跷,可不止这些。事情,真的就那么简单吗?我拿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递给陈奶奶。那上面记着一篇,我吻别苏哲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不过,并不是当天记得,而是许多年以后。(根据日记上面的寥寥数语,我还原了当时的场景。)苏哲走在路上,嘴角挂着笑容。她与我的关系,终于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苏哲,跟我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挡在前面的是马耀。苏哲丝毫不惧的迎上她的目光,跟随着她走向一条偏僻的巷子。“有什么事?”
“你以后离我远点,她是我的。”
苏哲嘲讽的笑笑,“她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了,你以为她是什么?”
“我不管,明明就是你横插一脚,赶快识相的滚开。”
“你凭什么,我真正喜欢的人是我。”
“就凭你根本不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根本就是个没爸要的家伙,你妈妈还是个……”马耀还没说完,苏哲就冲了上去,然后两人扭打在一起。苏哲以绝对的优势打败了她,看都没看一眼,就走出了巷子。日记到这里,便没有了。陈奶奶抬头看向我,我说:“后来马耀因为一时冲动,偷偷去了矿场,做出把矿洞里的柱子拆掉的傻事。她以为这会给刘家造成很大的损失,但殊不知,还有两个人在矿洞中做勘察。”
“你是怎么知道的?”
陈奶奶震惊的问,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所发生的一切意义就不日而语了。“先说说我的身份吧,我并不是爷爷的亲孙子,只是她从孤儿院里领养的。爷爷,因为你,终生未娶。”
看了看她的反应,我接着说:“我现在的身份,是一名警察。而我负责的案子,就是这起五十多年都未破的矿洞坍塌事件。或者说,人们当成一起意外,早就遗忘得往事。”
陈奶奶颤抖着双手,这些真相,她一下子还无法接受。曾经的误会,导致今日的局面。爱情一旦打上时间的烙印,就会沉重的太多太多。良久,她说:“老马很多年前就走了,恐怕无法受到法律的制裁。”
“嗯,这个我知道,除此之外,您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你爷爷,她还好吗?”
她眼中有着不一样的光彩。“三年前,就去世了,这是爷爷临走前,让我交给你的。”
那是一个小小的音乐盒,带着会旋转的木马。她的身体轻微的颤了一下,接过木马,看了一会然后说:“她葬在哪,有时间我去看看。”
“就在桥西花田。”
我望着那个位置说。“好,你等我一下,我一会就很你去。”
说完,她就进了屋。等到出来时,已经变了一个样。深邃的双眼,黑色的衣服,背后是长长的麻花辫。人变精神了许多,又回到从前那个样子,可是那个爱傻笑的女孩,到哪儿去了?红颜易老,真情不老。未到爷爷的墓之前,她一直表现的很平静。即使到了之后,她仍是很平静。她没有哭闹,甚至没有说些什么。她对她,是爱还是恨呢?【片段七】几天后,老人再次来到墓前。四周是高大的树,有着郁郁葱葱的枝叶。树下是各种花,它们簇拥着,在风中起舞着,散发着阵阵芳香,是多么美丽。老人坐在墓前,用袖子轻轻擦拭墓碑上的水雾。她伸出手,抚摸着照片,那还是她年轻时的模样,是她当年陪她去照的。照片上的她笑容是那么温暖,可她触到的,却是刺骨的凉。她无力的靠着墓碑,哈出的热气又把碑面湿润,蒙上一层水雾。再也忍不住,泪水轻轻流下来,她说:“念梨姐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最后的结局是这样,你怨我吗,你说句话呀。”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四周的花瓣飘落。“念梨姐姐,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怪你。对了,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把你送的生日礼物带过来了。”
她拿出木马,打开开关放在地上。音乐声悠悠的响起,小小的白色木马,缓缓旋转着。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但她的心中满满的都是话。念梨姐姐,你可曾知道,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你。那天桥上,有个女孩望着远方,在心里默默地说:只要你来,即使是抛弃如今的一切,与你远走高飞,我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