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妻子——在花桥古镇,丁家也曾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摆宴席,宴请八方,像是百年前丁家老太爷迎娶姨太太那般隆重。不出一个季度,丁爱国的第二任妻子也怀有身孕。他再一次摸进了丁茶的房间,对本就脆弱不堪的丁茶,反复了施以暴行,不过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事前总让丁茶服用避孕药。一罐又一罐的避孕药用完了,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再一次把祥瑞降临到丁家老宅。丁老太太抱着新降生的大胖小子,坐在最中间的位置,身后是丁爱国和她的第二任妻子,丁茶站在靠边的位置,一家人照了一张全家福——丁茶看起来格格不入,照片上有她无她,并没有什么不同。丁家老宅的一家人,不约而同的遗忘了“丁茶”这个姑娘,若不是旁人提起,估计连丁家人自己都忘记了。人生短暂,但也有个几十年;黑猫却不行,它老了,不能再陪伴还未长大成人的丁茶,不甘心的合上了眼,睡在了丁茶的怀里——可它一直都没有走,还在丁茶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默默无闻的陪伴着这个命苦的女孩。在那之后,丁爱国又给丁茶带回来一只小猫,丁茶细心的呵护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某一天,丁茶找不到她的猫了,四下搜寻,最后找到了猫的尸体——丁茶的弟弟,也就是丁爱国第二任妻子生的男孩,将猫吊在了树上,挖了眼睛,一把火将猫烧死。丁茶彻底疯了,她拿出了准备杀死自己的刀,划破了弟弟的胳膊。哭闹声中,一家人围聚了过来,根本不问缘由,不分青红皂白,继母狠狠的扇了丁茶几巴掌,丁爱国一脚将丁茶踹倒地上,丁老太太拿着拐杖,朝着丁茶的脑袋不停的打……连那个看似无辜的小男孩,也收起了虚假的眼泪,冷眼瞧着差点被打死的丁茶。夜里,一家人讨论着,要把丁茶这个疯了的姑娘,送到市里的精神病医院,免得再拿起刀子伤人。丁茶独自站在栏杆处,吹袭了刺骨的夜风,拿起藏在枕头下的刀子,麻木的瞧着丁家老宅,一刀划在了手腕,看着血珠随着夜风消散。她闭上了眼,最后一次回想起疼爱自己的母亲,回想起陪伴自己的黑猫,回想起她这短暂的一生仅有的那些温柔,踩着栏杆,纵身一跃——黑猫就站在丁茶的身后,它声嘶力竭的呼喊,可丁茶根本听不见;它伸出了爪子,却抓不住丁茶下坠的身子。“轰”的一声,丁茶仰面躺在院子里,望着漫天璀璨的星河,同样是“死不瞑目”……“喵——喵——”洞穴之中,那只猫妖再一次发狂,不停的用脑袋装着墙壁,嘴角满是鲜血——它恨自己,为什么救不了丁茶的性命,为什么能做的,只不过是将丁家人一个一个挨着开膛破肚,它不想杀人,它只想救回丁茶,可它无能为力。鲜血淋漓,猫妖摇摇晃晃,费力的爬上了青石,躺在丁茶冰冷的遗体旁边,最后一次伸出柔软的爪子,想要抚摸丁茶的发梢。爪子里丁茶还有最后一点点距离,便无力的垂下了。猫妖的身躯逐渐模糊,离散成了蓝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般簇拥着丁茶的尸身。它已经魂飞魄散,却依然不愿意离开丁茶。陈浮生 看着丁茶发光的尸身,心痛的比刀扎还剧烈一万倍。“我不明白,我同样也不明白,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化成厉鬼的李小玲学姐,遇到了一头撞死在槐树上的袁老师一家三口,遇到了惨死在屠刀之下的夏敏学姐,遇到了断了一根指头的小女孩嫣嫣,遇到了魂魄填满一条沙河的几百个女子……现在,又遇到了受尽折磨的丁茶。为什么人世总是那么多的痛苦?”
陈浮生几度哽咽,痛苦才是世间最可怕的野兽,不停的撕扯着陈浮生 的一颗心,他终究是脆弱不堪的流下了眼泪,“如果人世间总是那么多的苦难,为何要来这一遭,与其受尽苦难的活着,还不如早点死去一了百了……”苏弦紧紧的拥抱着陈浮生 ,她不言不语,只能用怀抱的体温,温暖陈浮生脆弱而布满伤痕的心。牛大宝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他又何尝不是受尽了折磨——死亡是苦难最好的解脱,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最是了解这种痛苦;可是牛大宝不能死,他不能随着亡妻一并离去,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亡妻留在人世,哪怕只是一天也好。杨耀不在洞穴内,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确认猫妖已经魂飞魄散,不会再对任何人造成威胁,他便独自一人站到了山洞口。“正是糟心透了,这世上悲惨的事情多了去了,这就和‘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个道理,谁也管不了,总不能见一次哭一回吧?”
杨耀发了一句牢骚,从怀中拿出一包香烟,点燃后蹲在山洞口抽了起来,“也不知道丁茶的魂魄,是不是最后一个‘土之魂魄’,她的魂魄被带到哪里去了……”就在杨耀思索的时候,河对岸冒起了一束金色的佛光,从树林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人影——那人极不寻常,穿着一身破旧的僧衣,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了一朵金色的莲花,连风声中传出了隐隐的梵音。杨耀不淡定了,瞧着眼前这个得道高僧,慌张的把烟头扔掉。“步步生莲,你究竟是人世间的僧人,还是西天上的佛陀?”
“老衲乃是金龙寺的住持,此次前来,是为了带走丁茶姑娘的尸身,还请这位道门弟子不要阻拦。”
“呦,想从小杨爷手里抢人,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间,杨耀身前浮现出由八十四枚铜钱组成的“七星驱鬼剑”,朝着得道高僧便飞了过去——并非是杨耀胡搅蛮缠,也不是道门与佛门势同水火,只是“步步生莲”的高僧实在是少见,杨耀单纯的想试一试身手。神剑掠过并不宽阔的溪流,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足可见杨耀拿出了几分真本事。不料,那得道高僧纹丝未动,眼看神剑就要刺进他的眉心,一朵金色的莲花凭空生出,阻隔了神剑的去路。杨耀大吃一惊,掐指念咒,想要击破那朵碍眼的金色莲花。这时,高僧缓缓的抬起手,一根指头点在“七星驱鬼剑”的剑尖,神剑便分散为八十四枚铜钱,全部飞入了杨耀的身体里。“施主好本事,不愧是得到了东山那位道人的真传。”
“你认识我爷爷?你是……金龙寺的金龙禅师!”
山洞之内,众人还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全然不知洞穴外已经发生过一场短暂的交手。丁茶的尸身包裹着一层蓝色的光点,使得山洞内散发着一抹浓郁的蓝光,犹如与星辰交相辉映的大海。就在这时,牛大宝怀中突然冒出了一抹金光,飞出了那颗放在丁茶棺椁内的舍利子——霎时,犹如万丈霞光的太阳,猛然跳出了海面,金色的光辉普照着大地每一处黑暗。眼前的一幕,着实让众人惊讶不已,但沐浴在佛光之中,每个人都是无比的舒爽,便知晓来者并没有恶意。舍利子落在丁茶的尸身上,将丁茶的尸体包裹起来,缓慢的朝着洞穴外飞去。陈浮生 攥紧苏弦的手,第一时间跟着尸身离开洞穴。然而,心里藏着秘密的牛大宝,似乎是怕了什么,迟迟不愿意挪动脚步。“大宝哥,你这是怎么了?还待在这个山洞里做什么?”
陈浮生转过身,发现了牛大宝的不对劲,两人一向知根知底,陈浮生 也就直言不讳,“大宝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啊?没有啊,我这心宽体胖的大胖子,心里能装下什么事儿?”
牛大宝神色慌张,他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步履有些迟疑,还是跟上了陈浮生,“看这阵仗,我估摸着应该是金龙寺的金龙禅师来了,真的是,本来还想把那颗舍利子据为己有,你是不知道,高僧坐化后的舍利子值老鼻子钱了……”三人走出了洞穴,与杨耀肩并肩站着,共同看向飘过河面的尸首。陈浮生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转头看向一脸吃了大亏的杨耀,心中更是疑惑。“小杨子,你这是怎么了,表情和吃了一只苍蝇一样?”
“哼,比吃苍蝇难受多了,我总算知道孙悟空为什么逃不出佛祖的手心了。”
“你这说话怎么‘驴唇不对马嘴’,好好的扯什么西游记?”
杨耀不再说话,直勾勾的看着河对岸的金龙禅师——方才那一交手,不可一世的小杨爷,算是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几位小友,一路奔波辛苦了,随老衲到金龙寺稍作休息可好?”
金龙禅师袖口一开,竟然把丁茶的尸身收了进去。如果说道门的极致是成仙,佛门的极致是成佛,那么东山老道算是人间半仙,而金龙禅师便是当世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