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六点四十，林致远就拉着苏锦从台町出发上班。之所以走这么早，是担心雪后道路拥堵。经过一夜碾压的大马路，现在光滑如镜，道路两侧黑压压的自行车长龙比平时早了半个小时出现。生活在东北城市的人们在对抗严寒这方面都有丰富的经验，知道下完雪的道路不好走，所以都提前出门了。马路上的汽车并不多，但林致远依然开的小心翼翼的，平时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他开了四十分钟。拉达车并没有直接开进热轧厂，而是停在了距离厂门两百米外的路边。林致远这是在顾忌影响，这个年代基本上没人有私家车，如果自己公然把车开进厂子，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他这辆拉达平时上下班的时候开，但从来不进厂子，每次他都把车停在路边，过一会儿自然会有司机过来把车开走，当做出租车跑活拉客，等到晚上快下班时，司机再把车送回来。林致远和苏锦步行进了厂子，两人在二楼分手。林致远进了设备科换了工作服，快到八点时就听见王峰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各科室留下一个值班的，剩下的都下楼扫雪。”
扫雪是东北城市在冬季最大的特色。大雪过后，各企事业单位、学校，都会自觉的来到各自的雪段，用铁锹，雪板来清理道路上的残雪，在这个缺乏机械的时代，人们只能用自己的双手，用简陋的工具来对抗大自然的天威。那种劳动场面是很震撼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马路上，数以十万计的民众，挥汗如雨，战天斗地。这种极具时代特色的场面在前世后期已经很难出现了，就如同某种精神，在逐渐消亡。随着王峰的呼喊，楼上楼下所有的科室大门都打开了，人们自动自觉的排着队下楼，领取铁锹、雪板，清理厂区道路上的积雪。热轧厂的厂区很大，另外还有一部分坚守岗位的工人不能出来扫雪，导致整个扫雪过程非常缓慢。差不多整整一天，厂子里的主干道才被清理出来，所有人都累的精疲力尽，饶是林致远身强体壮，扫完雪后，也累得像狗一样，蹲在路边直喘粗气。其他人更惨，有的身体差点儿的，两只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挨到下班时间，林致远去澡堂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这个澡一洗完，林致远更是觉得全身像棉花一样，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勉强开车把苏锦送回家，之后回到青年宿舍，一头扎在床上。董小树一看他累成这样，急忙帮他脱了衣服，盖上被子。“致远哥，昨天有个人给你送了一个档案盒……”董小树指着桌上那个还没打开的档案盒，话还没说完，林致远的鼾声已经起来了。董小树摇摇头，“就你们这些城里孩子，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干点活就累的受不了了，要我说就是短练……”第三天，林致远下班后，依然是把苏锦送回家，然后开车折返向北，去了灵山的红叶机械。周天又从北边回来了，这次除了带回大批的二手机械设备外，他又带了五台拉达车回来。到目前为止，红叶出租公司已经拥有十三辆出租车了，日均营业额能达到两千五百元以上，净利润约在两千元左右，在一九九零年，这可是一个相当恐怖的赚钱能力。林致远和姚叶、周天、周海吃了晚饭，然后就近期的经营情况算了笔账。红叶机械在经历了初期的爆炸式增长之后，目前在革安和燕京的两个销售点经营情况已经趋向平稳，两个销售点加在一起的季度净利润能达到六十万元。这其实已经是一份非常了不起的业绩了，但是和初期的火爆相比，周天、周海兄弟都有些不满足。人都是这样，贪欲越来越大。林致远给他们做了一个全面的详细分析，造成销售额下降的最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林致远能联系到的私人老板，基本上都已经购买了红叶机械的二手设备，市场趋于饱和，想要进一步扩展市场，就必须加大宣传力度。二是因为这段时间谢志文、向波他们在毛熊那边大肆收购二手设备，造成了成本上升，再有就是莫城的那边铁路关系没有捋顺，运输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以莫城--燕京这条线路为例，从收购到办好出关手续，再到运输回国内，需要三个月时间。“天哥，海哥，钱不是一天赚完的，任何生意在经历了初期的爆炸式增长之后都会趋于平淡，这点我们必须接受。”
林致远劝了他们哥俩两句。“兄弟，我们懂，来来来，喝酒！”
好在这哥俩听劝。其实以目前的收入，这哥俩在革安已经妥妥是天花板级别了，当然跟北辰大厦那些倒腾批文的官倒没法比。林致远的收入赶不上周天、周海哥俩，红叶机械和红叶出租两家公司的分红加起来每月收入能达到四万多。不过林致远寄予厚望的暴富机会还是放在北边的贷款上。经过三轮的贷款还贷，目前林致远已经能在毛熊的三家银行一次性贷出六十万卢布的额度，距离九一年年底还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林致远的目标是在那个时间点之前，他的额度可以增长到千万级别以上。这顿酒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多，林致远就在这里睡了一宿，没回青年宿舍。那个档案盒依然静静的躺在宿舍桌子上。******革安大厦，倪春山望着手里新鲜出炉的供货合同，若有所思。倪雅洁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再有二十天就到春节了，签完热轧厂的合同他们也该回家过年了。倪雅洁看着父亲怔怔出神的样子，有些好奇，“爸，你怎么了？合同签完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倪春山用手点了点茶几上的那本红叶机械的产品宣传册，“小洁，原来我以为林致远会用这个作为条件来要挟我，但没想到是我想多了，合同这么顺利的签下来，他半个字都没再提这家公司的事。”
“爸，那你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林致远那张帅脸，倪雅洁就觉得很心痛，为什么好看的男人都那么早有女朋友了。“林致远这个人行事很正，是个值得结交的人，而且这本宣传册上的很多设备，咱们都能用到，在离开革安前，我想去这家公司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