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生下了我,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大山里到处都能听到我爹嘹亮的山歌声。可是好景不长。一个初夏的下午,我爹巡山回来,老远就听到孩子的哭闹,闻到了木楼里发出来的一股特殊的味道,他以为哑女不会做饭又把什么东西烧糊了。一走近木院子,我爹就看见两条彪悍的大猎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被吓坏了似的。屋里孩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就像被突然勒住了喉咙,他赶紧推开门,一股阴冷的风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他看见屋里的情景,顿时就傻眼了。哑女直愣愣的跪在木窗边,头往后仰着,夏天的夕阳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满脸鲜血,鲜血是从两个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来的。她的一双手往前伸出,双手平摊着,手掌心里赫然是两只血淋淋的眼珠子,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在木楼板上。她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痛苦的表情,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我爹颤抖着伸出手去探她的鼻息,已经没气儿了。他惊慌失措,站在高处嘶吼着叫来了山下的村民。村民们也没见过这种血腥的场面,吓得不敢近前。有人提议报警,那里的交通和通讯都非常闭塞,步行去镇上也得一天,没有电话。就在我爹犹豫不决的时候,村民中一个老人说这事报警也没用,自己处理掉吧。接着胆大的人查看了现场,发现没有打斗痕迹,没有野兽入侵的迹象。有人就说会不会是他杀?但是我爹老实巴交没得罪过人,我娘从来没有下过山,别说仇家,就连熟人都没有。好心的村民做了简单的棺材给我娘入殓,搬动尸体的时候发现她的双手食指指甲是反过来的,上面还有丝丝血肉,他们怀疑我娘自杀,是自己把眼睛抠掉的。我爹说他们夫妻恩爱,哑女丢不下他和儿子。再说哑女怕疼,被刺条刮伤也会大哭一场,怎么会做出挖了自己眼睛的事?那得多疼啊。几个婆姨帮我娘换上寿衣的时候,她们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我娘的左胸口有一个图案。那个图案外圈是黑色的圆圈,圆圈内的下部分是两条波纹线,波纹线上面是两团火苗,又像是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蕊。我爹当时也诧异极了,他说她身上从来没有这种图案,仔细一看,那图案跟刺青一样,深入肌肤。刚说不报警的那个老人把我爹拉到一边,他悄悄告诉我爹,这事不要再查下去,也不要声张,赶紧带着孩子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那个老人在当地是一个“端公先生”,平时替村里主持葬礼,看看风水,人们叫他秦公。我爹问他为啥,他说我娘的死确实是自杀,但是是被别人控制身不由己的自杀行为,那是一种诅咒。秦公说那个诅咒之下已经死过几个人,都是同一种死法,死的人身上都有那种图案,只不过村里知道这事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我爹是知识分子,鬼怪的说法以及这个诅咒的说法,他都不信。自从我娘死后,我爹的精神越来越差,我的身体越来越弱,被村民叫做“豆芽菜”。我三岁那年,高烧不退,我爹抱着我从林场往镇上跑,跑到半路我就翻着白眼吐着白沫不行了,我爹只能把我送到村里的郎中那里,郎中也束手无策,病急乱投医,他们把我送到秦公那里叫魂。秦公看了看我直摇头说,我当年让你走,你不走,这下可好,这个孩子怕是养不大,他的身上也中了诅咒。“诅咒?”
我爹当时吓得不轻。秦公不紧不慢的说,你这个当爹的太粗心,你仔细看看你孩子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爹把我翻来覆去的看,没找到啥特别的地方。秦公把我全身脱光,将我左脚抬起来,脚心对着我爹的眼睛说:“你看看,这是个啥?”
我爹当场就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因为我的脚心,有一个和我娘身上一样的图案!秦公说,这就是诅咒你儿子的东西,如果不把这个诅咒除掉,你儿子会和你哑巴婆娘一样,死于非命。我爹问他那个图到底代表了什么?秦公变了脸色说,这个他不能说,说了也会被诅咒,他还说凡被这个诅咒缠上的人,还没有能活出来的。我爹吓得给秦公跪下求情,让他救命。可秦公说,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不敢惊动施咒者,他只能暂时把这事压住,他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满十八岁的那一天,一定要去找他,不然的话我就没命。他给我化了一碗符水喝下,暂时压住诅咒,说来也奇怪,从那以后,我虽然身体孱弱,但是再也没生过大病。终于熬到政策好点的时候,我爹的身体也垮了,他申请内退,带着要上小学的我回了镇上养病。我爹彻底不上班,整日颓废,家里到处都是风水玄学方面的书籍,他哪儿看哪儿扔,如痴如迷。随着我慢慢长大,身体也好了些,可脚底心的那个图案一直都在,那两团火焰的颜色越来越深,就像两朵花马上要绽放一样,我担心它们绽放的时候,我也会像我娘一样死去。我爹悄悄告诉我,当年那个秦公还健在,他始终和对方保持着联系,他让我放心,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就带我去见秦公。初三毕业以后,我被一所林业中专录取。我去取录取通知书的时候,还收到了一封匿名信。匿名信里只有一张黑白的女人照片,这个女人眉清目秀,特别是那一双眼睛,像湖泊一样安静。这个女人的眉眼跟我很像,我心里一片慌乱,胡乱的把匿名信往包里一塞,赶紧跑回家,把匿名信交给我爹。没想到早已经少言寡语的父亲,抚摸着照片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