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这个时间透过门缝和窗缝侵入我家的烟雾,肯定不是寻常的烟雾,隐约可闻其中有惊悚尖啸声,恍惚可见其中有淡淡黑影扭动身躯。二狗子吓坏了,大叫一声躲到了我的身后。我其实也非常害怕,但知道这种时候不能乱,必须要有所应对才行,于是忙将小小黑塞进二狗子的怀中,抬手将贴身戴着的茧炁玺抓了出来,将之紧紧的攥在手心中,一点点的带着二狗子向着角落退避。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亮起一道足以撕裂天际的闪电,瞬间赶走天地间的漆黑,将这深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麻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字字清晰,宛若回荡在天地之间的神音。“太上真炁,照我身明。将印所化,立即能成。八史卫左,六丁侍形。天下鬼神,皆来通灵。神印一下,使鬼役兵。令臣求道,永劫长生。白日升天,飞腾上清。”
这段话在天地间回荡,在我的房间内回荡,在我的耳中回荡,宛若一泓倾洒而下的清水,瞬间让我全身轻松,思想清澈,心里面也踏实了不少。屋外电闪雷鸣,好似要下雨;屋外风声呼啸,好似有狂风在席卷着世间万物。此时再看那之前往我家屋中钻的烟雾,竟好似受到一股强大的拉扯力一般,正以非常快的速度沿着原路离开我家。待烟雾彻底离开我家之后,我急忙跑回到窗前,透过窗子向外张望。透过玻璃窗,借着偶尔照彻天地的电闪,我看到浓厚的烟雾携带着无数扭动的诡异黑影,正快速沿着东西两个方向从我家院中消退。大风呼啸,怒卷万物,不仅仅吹得尘土飞扬,也刮得草木摇摆,竟让那耀眼的闪电也暗淡了不少。紧接着,暴雨盆泼而下,如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拍打在屋顶上,院子里,院墙上,以及更远处的漆黑中。我心中有些担心麻阳子安危,不知道这场忽如其来的暴风雨会不会将那简陋的法坛拍打得散架。我想要出去看,却又不能那么做。麻阳子对我可是再三叮嘱,无论看到什么情况,都绝对不能出家门。在这焦急且纠结的心情中,我和二狗子紧张的等待了很长时间。大概是到了凌晨一点多钟,暴风雨的凶猛势头才开始减缓,并渐渐的停了下来。虽然已经到了这个时间,我和二狗子都是依然没有睡意,都紧张的不得了,生怕刚刚那团诡异的烟雾再侵袭进我家。虽然我没在其中待过,但二狗子全家前几天晚上刚刚被那浓雾扰得迷乱了方向,跑去古墓中住了一晚上,现在想想他仍然心有余悸。二狗子问我:“北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真人怎么样了?”
我在他脑门上“啪”的拍了一下,道:“你怎么这么笨,咱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只会跟着添乱。别管了,老老实实在家等着吧。”
风雨停歇之后,外面就彻底静了下来,一切重归于这个时间该有的样子。我和二狗子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聊着,最后竟不知不觉的抱着小小黑就睡着了。当我俩听到敲门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微亮。“真人回来了,你去做饭,我去开门!”
我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一脚将二狗子踹醒,然后急急忙忙的踩上鞋冲出院子去给麻阳子开门。站在门口的麻阳子浑身湿漉漉的,头顶上“呼呼”冒着白色水蒸气,原本那仙风道骨的模样已经荡然无存,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是刚刚从冰窟窿里面捞出来的一样。他看到我后,撇嘴抱怨道:“真他娘的背,居然下雨了。”
我闻言不由一愣,我昨夜一直以为那场大雨是麻阳子升坛作法召唤出来的,原来根本就不是这样。想到他昨晚立在高台之上,碰上那么大的雷电,没有被雷劈到已经算是非常的幸运,淋点雨其实并不算什么事。二狗子在我之后出了房门,看到麻阳子后,有些紧张的手足无措,好像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做什么一样。麻阳子看到二狗子在我家,不由愣了愣。我以为麻阳子会对此不满,会训斥二狗子,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却听麻阳子道:“二狗子,你这小子怎么这么蠢,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知道赶紧去熬碗姜汤?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听他这话,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二狗子非常高兴,欢天喜地般蹦跳着回到屋里,开始烧火做饭熬汤。麻阳子进屋后换上那身脏兮兮的道袍,把那里里外外湿透的衣服丢给我,让我烤干,然后喝下一碗姜汤,吃了一顿饱饭,便回屋关门休息去了。接下来的几天,麻阳子都是昼伏夜出,每天升坛作法,护卫着沈家村,每天都是累得筋疲力尽,整个人都快速的消瘦了下去,白头发也出现了不少,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竟是老了好几岁。而我则和二狗子在家老老实实的做着后勤工作,尽自己一份微薄的力量。这几天,全村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所有人家都是非常的安静,使得整个沈家村蒙上了一层压抑且沉闷的阴云。终于,时间来到了下个月的初一。这天傍晚的时候,麻阳子整整齐齐的收拾好他的那身行头,带着我和二狗子,抱着前些天祥庆叔买回来的那些黄纸和纸钱,共同赶往村头烧纸。自爷爷去世的半个多月以来,村中发生了太多的事,死了太多的人。不管怎么样,我们终于熬到了初一这一天。这场纸烧过之后,一切应该都会步回正常的轨迹吧?那场时隐时现的诅咒浓雾应该会就此散去吧?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吧?因为我还没有得到麻阳子给乡亲们开门的指令,所以村中依然家家户户都是门窗紧闭着。不过每户人家都是灯火通明,将我们脚下的乡间土道照得非常清晰,不用手电也能正常赶路。当我们来到村头时,我惊愕的看到,那个简易搭建的法坛已经崩塌,其上多处有焦黑的痕迹,仿佛被雷劈过一样。断裂的木头露着白茬,灯盏和香炉等物散落得到处都是,就好像是曾遭受过凶狠的打砸一样。麻阳子看也不看那严重损坏的法坛一眼,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带着我和二狗子继续向前,出了村子近百米才停下。“把东西放下吧,就在这里烧纸。”
麻阳子说着,将怀中抱着和身后背着的黄纸和纸钱,甩手丢到了地上,拍扬起一片呛人口鼻的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