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龙吟在耳边炸开,震得沈千朔神志立时清明起来。
龙吟声中夹杂着雷鸣,直达人心最深处,挖出埋藏起来的——传承自远古的本能战栗。 趁妖怪颤抖着卸了劲的功夫,二人脱身站定。 苏子木迅速取下腰间铜铃,从容举起,将力量灌注于左手,沉稳而坚定地轻轻摇了两下,嘴里只道:“收!”第一声铃响,面前的妖怪痛苦的嘶吼起来,它那坚不可摧的的身体开始四分五裂,随着裂缝间的光越来越亮,怪物的身体被分成了七块。 第二声铃响,这些碎片又化为一个个带着光晕的亮点,随着指引般,陆陆续续飞入铜铃内。 铃声落下,屋内的妖怪彻底消失不见了。 “阿辰,可以了。”
苏子木对着左手道。
纵使已经见识过一次,但沈千朔仍然被震撼到了,眸中的敬佩之意愈发浓烈。 第二日一早,男人早早来到东厢房门外。入目遍是尸体,皆是被挖去心肝儿,无一例外。还有几人应是被生生吓死后再剖心,只见他们面容扭曲,脸上俱是青白色;眼睛撑开到极致,像是下一秒就会裂开,眼眶里点点血迹已经干涸,难以想象他们临死前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男人就像是习以为常般穿过具具尸体,迈着可以说得上是轻快的步伐,直直往厢房门口而来,不消说,这是给二人收尸来了。 推开房门,屋内的人正对门口站着,像是料准了男人会过来。沈千朔左手持剑,怒目而视;苏子木神色淡然,抱着手平静的望着男人,只是浅琥珀色的眼眸晦暗不明,周身散发出丝丝寒意。 男人看到活着的二人,先是微微诧异,然后突然就笑了——大张着嘴,虽看似笑的开怀,但只听得到气声。随后,伴着笑容,眼泪渐渐从男人的眼角涌出,撒了一地。 男人认了命,从这一刻起,他又变回了一个人,也许会就此孤独至死。 苏子木和沈千朔把庙里的男人,押解着去到了雍城,交给郡守处置。 从官府出来后,二人决定找间茶馆,喝些茶,稍作休息。 “子木,你说那毛人到底是不是那人的婆婆啊?”沈千朔疑惑道。
听到对方略显亲昵的称呼,苏子木睫毛微颤,清浅但明亮的眸光流转向了沈千朔,头也微微侧过来,就这么着。 沈千朔的回应是,笑的满面春风,人畜无害的回看:“连名带姓,太生分了,我们是伙伴,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随你。”
苏子木收回目光看向手中茶杯。
沈千朔松了口气,虽然面上不显,但不得不说被一个冷面美人盯着压力着实不小。 苏子木缓缓开口:“不全是。毛人,怨气所化。那洞为活埋之所,原就聚集了数人怨念,后全部附于老人躯体,借由托生出毛人。”意识到对方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沈千朔暗叹,虽说子木话少,但自己每次的问题,对方或语言或眼神或动作,都能给予回应。 “真令人惊叹,这么多怨气的侵蚀,老人竟还能记得孙子。”
“躯体残存的意识。观那毛人,身巨大,白毛至脚,有两点可知:一、所食心肝不在少数;二、不久后会变成全无意识的凶邪妖物。恐那庙中的男人并不知晓这第二点。”
苏子木垂眼看着手中的茶杯,“人心易变,善恶难分。”
苏子木少有的说了这么多话。
“是啊,说起来,那男人本身对自己婆婆极好。但他的孝心却沾满了几十人的鲜血。”沈千朔喝了口茶,手抚着杯身,感慨道:“人心难辨啊。”
“咱们也该启程了,今天可以到达阳平镇,在路上也没休息好,正好在镇上找间客栈,好好睡一觉。”
沈千朔道。
旁边喝茶的中年男子听到他们要去阳平,立刻回过头打量起二人,看到是两位少年,男子便作语重心长状:“少年们,阳平可去不得啊,去了就是送死啊。”闻言,苏子木起身,向着男子行了礼,询问道:“如何去不得,望先生告知。”
“对啊对啊,阳平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您给我们讲讲呗。”
沈千朔也立刻起身,好奇追问。
看二人这么感兴趣,男子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说书人的架势,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才开口道:“阳平的山中有一条神龙,头有巨角,身长百余丈,眼大如庙门,蜿蜒之后所留的痕迹如江河海沟。并且,神龙还可呼风唤雨,在它发怒时,天上就会电闪雷鸣,暴雨如倾。阳平的人呢,一直都供奉着神龙,倒也过的安稳。”看二人听得认真,男子继续道:“可是前年开始,神龙不再收贡品了。阳平镇也是从那时开始,非旱即涝,天灾不断。起初百姓们还能支撑,但一年下来颗粒无收,导致好多人家最后连饭都吃不上。当地的百姓实在没办法,只能日夜跪在江边求神龙显灵。后来呢,神龙倒真的出现了。不过它对百姓说,想要得到庇佑,就得把贡品换成人,而且得每半年进贡一人。百姓们被吓坏了,只得求助当地官府。”
男子叹口气:“唉!那些当官的哪里会管什么妖怪,只是说让自己看着办。后来得到高人指点,要想太平顺遂,只有两个办法:一是遵从神龙的要求献上活人祭品,可保暂时安宁,要不然惹得神龙发怒,你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得被抓回去。”
说到这,男子停了下来,端起茶喝起来。 “这第一个,是把镇上的人当成圈养的家畜了,随时等着被宰割啊!”
沈千朔气愤道。
“听其状:独角,能呼风唤雨,此物应是蛟龙,确属龙族。却不成想,这此地的妖物残暴至此!”苏子木眉头锁在了一起。
男子叹口气:“神龙也好,蛟龙也罢,总归是无人能对付。所以那高人所说的第二条路,百姓更觉无望。想要斩龙,世间恐怕还无人有那等力量。神龙法力无边,人尽皆知,除非仙人来,不然又有谁能降得住呢。其实,早先镇上人也曾悄悄来雍城的无忧阁,发过除妖的布文,但都快一年了,愣是无一人敢接。”似乎是想到阳平的惨状,男子惋惜道:“唉,可怜那些无辜的百姓了。那龙要的人越来越多,不过一年时间,竟是吃掉了半个镇的人。而且但凡经过阳平的路人,都会被神龙捉走活吞,所以,我劝你们也别去送死了。”
“百姓太可怜了,凭白受这无妄巨灾,吃人的恶蛟,怎配称为神龙!”
听完的沈千朔,手重重的砸在桌上,发出“咚”一声闷响,眉头紧锁,铁青着脸,胸腔剧烈地起伏,恨不得将神龙直接抽筋扒皮。
苏子木脸色阴沉,眼中闪烁着凌厉的眸光,周身寒意更胜,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茶杯,杯身被挤压出了几道裂痕,他坚定道:“此妖,必除之!”男子看着眼前的两位义愤填膺的少年,不由摇了摇头,自己都说这么明白了,怎么还是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急着去送死呢。 “那龙固然可恶,但就凭你们,就算去了,也无济于事啊。”
“多谢先生提醒,实不相瞒,我二人其实是除妖师。今日闻此妖物作祟,百姓受苦,除妖之事义不容辞。即使拼上性命,也必须除掉这一方祸害!”
沈千朔拱手道。
转头又对店家道:“小二,这位先生的帐和我们一起结了。”“多谢先生告知,在下要告辞了,不打扰您了。”
“我等即刻启程。先生告辞!”
苏子木与男子拜别后,与沈千朔快步向阳平赶去。
阳平山中,两只巨眼缓缓睁开,朱红色的眼睛中,赤色的竖瞳注视着远处,等着自己的猎物送上门来。